池蔚州自信地笑了笑:“沒事,大哥知道怎麼應付,你就當沒見過他,沒跟他說過那些話。還有,以後看到他,不要再跟他糾纏,不要再給他機會催眠你。”
池方城還是有點氣不順:“大哥,千意不會也被催眠了吧?要不然她幹嗎跟宋崢嶼串通呢?”
提到佟千意,池蔚州的眼中勾起一抹意味深長:“她怎麼解釋的?”
池方城說:“她說宋崢嶼找她談咯,她也想知道真相,還能怎麼解釋?!”剛才回來的路上他們還吵了一架。
“我的確沒什麼別的好解釋了。”佟千意走過來,看了看池蔚州,“蔚州哥哥,伯母叫你們進去吃飯了。”
池方城氣鼓鼓地白了佟千意一眼,扭頭先走了。
佟千意正要跟上,手機響了一聲。她解鎖一看,又是宋崢嶼發來的短信:我不會讓同樣的事情再發生一遍了。
她知道池蔚州還站在旁邊,怕他看見,立刻鎖了屏。池蔚州淡淡地說:“走吧,進去吃飯。”
佟千意跟池家的人已經來往了一段時間了,長輩們對她都很親切,但唯獨是池蔚州這個大哥,對她的態度有點不冷不熱,捉摸不透。所以隻要跟池蔚州單獨相處,她就會有點不自在。於是她隻是衝他點了個頭,一個人先回飯廳去了。池蔚州拄著拐杖,在後麵慢慢地走著,盯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這天晚飯過後,宋崢嶼忽然收到了千意回複的短信:明天中午十二點到君越酒店302號房找我,我有視頻能證明你的清白。
回家的路上,佟千意想了很多。池蔚州猜得沒錯,宋崢嶼的確催眠了池方城,可那並不是單純的催眠。
宋崢嶼可以在直視一個人的眼睛的幾秒鍾之內,不借助任何輔助物就將其催眠,指揮對方完全按照他的意願行事。而且,他隻要說幾句話,就可以迅速地對一個人洗腦。他的聲音仿佛有一種魔力,這是他的特異功能。這種特異功能並不是與生俱來的,而是後天獲得的,而至於為什麼會這樣,他自己也不得而知。
除了佟千意,沒有人知道宋崢嶼這個秘密。
那天宋崢嶼在短信裏說他想見池家兄弟,佟千意就猜到了他可能想利用特異功能來查取真相。本來他在催眠套話以後,還應該在池方城清醒之前對他進行洗腦,強迫他忘記見過自己,但那場火災卻把節奏打亂了。
催眠的效力通常會持續半個小時到兩個小時,周圍的環境越穩定,越是沒有幹擾,效力就越容易持久。
即便歌城失火,大家都在逃命,可池方城依然陷入催眠狀態,對外界感知麻木,如果不是佟千意強行拉他走,他還會一直坐著不動。而環境的改變有助於被催眠的人更快清醒,所以,離開包間以後,池方城的神智就逐漸恢複了。在催眠效力消失之前,宋崢嶼如果沒有再對那個人進行洗腦,強迫對方忘記,那個人就會慢慢地回想起自己這段渾渾噩噩的經曆。
而那種腦海裏慢慢被填充的感覺,佟千意也體會過。
她疲倦地盯著車窗外那些倒退的光影,有大概幾秒的時間,她看到了一棟大樓上紅色的十字架。
那是妙心醫院的住院部大樓。
四年前,作為海山公寓火災事故的受困者之一,佟千意被消防員從火場裏救出來以後,就住在那棟大樓裏。
同樣是意外失火,無辜受困,歌城事件於她而言,就像昨日重現。
而四年前,在海山公寓大廈裏,那個曾經承諾過絕對不會把特異功能用到她身上的宋崢嶼對她說:“千意你先暫時不要報警,交給我去處理,我現在就去找他,你在家等我,等我回來我們再商量,好嗎?”他看佟千意還是一副無法冷靜的樣子,便盯著她的眼睛,集中意念,用特異功能又對她強調了一遍,“你記住,不要報警,等我回來!”
於是,本來堅持要報警的佟千意放下了電話,緊張的情緒在瞬間就舒緩了。她鬼使神差般回答他:“好的,我等你。”
隨後宋崢嶼就離開了公寓,去找他們說的那個人。期間公寓卻由於住戶煤氣泄漏,突發大火。火燒到家門口的時候,佟千意還神遊太虛般坐在沙發上,雖然聞到了濃煙和焦臭味,但她還是無動於衷,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需要逃命。因為宋崢嶼催眠了她,她的大腦裏隻有一個想法:等他回來。
沒過多久,整層樓都被火舌舔裹了。
火越燒越旺,佟千意被濃煙嗆得頭昏腦漲,呼吸困難,倒在了地上。她感到喉嚨裏一陣陣灼痛撕裂,人猶如置身熔爐。她也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受環境改變的刺激而清醒了,還是受到求生意誌的驅使,開始艱難地爬向門口,此時連大門都已經被燒得滾燙了。
她隻好抓起地上的一隻拖鞋,死命地用拖鞋拍門。最後,終於有消防員聽到了動靜,破門而入救了她。
佟千意在醫院裏醒來後,看見宋崢嶼就坐在旁邊,手肘撐著床,臉埋在手掌裏,手一拿開就露出發紅的眼睛和因為緊張而凸起的青筋。她輕輕地去摸他的臉,笑著說:“傻瓜,我沒事呢。”
宋崢嶼如釋重負,撲上來緊緊抱著她:“對不起!對不起!千意!”
佟千意被他的大力勒得慌,咳了起來,支支吾吾地道:“沒、沒被火燒死,我快被你勒死了,崢嶼!”
他趕緊鬆開,又給她理了理枕頭和被子,想讓她睡得舒服點。
她漸漸地又睡著了,但睡得很淺,沒睡多久又醒了。醒來見他還在,還是坐在床邊,一雙隱星藏月的清澈眼睛,正溫柔而專注地看著她,仿佛在欣賞她睡著的樣子。她有點不好意思,沒有血色的臉上泛起了一絲紅暈。他忽然彎腰湊近她,在她的嘴唇上輕輕吻了一下。她抿了抿嘴,臉更紅了。
他趴在床邊,一邊替她理著睡亂的頭發,一邊小聲問她:“為什麼我每次親你,你都要臉紅呢?”
她大病初愈,沒有力氣,要不然真想踹他一腳,這家夥,得了便宜還賣乖。她說:“要你管!”
宋崢嶼悠悠地說:“怎麼不要我管,我老婆當然得由我管。”
佟千意一下子結巴了:“誰、誰、誰……你什麼呀?!”
宋崢嶼歪著頭,像看小貓小狗似的看著她:“誰、誰、誰,你想說什麼?說不清楚那就不準說了,反正嘴巴又不是隻用來說話的……”他又蹭了過來,她腦袋一偏,躲開他,問,“那個人,你找到了嗎?”
宋崢嶼溫柔地笑了笑,替佟千意捋順了前額的劉海兒,說:“千意,這件事你讓我自己處理,我會處理好的。”
佟千意問:“那你報警了嗎?”
宋崢嶼眼底閃過一絲猶豫,他點頭說:“嗯,報了。”
佟千意又問:“警察也找到他了?”
宋崢嶼點了點頭。
佟千意見宋崢嶼的眼神有點暗淡,知道他是為了那個人的事情而不好受,便輕輕拉著他的手,安慰他:“你還有我呢,嗯?”
宋崢嶼勉強笑了一下。
佟千意又說:“還有啊——”
他問:“還有什麼?”
她說:“以後不可以再對我用你的小把戲了。”她衝他做了個挖眼睛的動作。
宋崢嶼順勢抓著她的手,貼到自己的胸口,又是如釋重負的口氣,說:“不會!一定不會了……”
……
然而,出院以後千意才知道,宋崢嶼並沒有報警。她可以不計較他的無心之失,令她身陷火海,但是,她卻計較他的謊言,因為那個謊言的代價太大了。
因為那個謊言,她和宋崢嶼分了手。分手四年,到今時今日,往事依然是揮之不去的陰影。
四年前,宋崢嶼因為一念之差,犯下不可挽回的錯誤,那四年後呢?四年後他還會不會再有一念之差,為了一己私心而做出違背原則的事情?佟千意發現自己有這樣的想法時,頓時一陣心涼。
難道自己真的不了解他,隻是愛他,飛蛾撲火那般盲目地愛他,愛得深沉而轟烈?
愛一個人太深,就會產生恐懼。像攀上了頂峰卻怕掉下萬丈懸崖,像置身在最美的風景裏,卻還怕一眨眼發現物是人非,隻是夢境。
理智地想想,萬一宋崢嶼見到池家兄弟,並不隻是盤問真相,他還利用特異功能對他們進行洗腦,歪曲真相怎麼辦?於是,她決定隻安排宋崢嶼見池方城,一來她自己也懷疑池方城說謊;二來,隻見池方城,即便宋崢嶼洗了他的腦,真相也還在池蔚州那裏。
做這番盤算的時候,佟千意自己也覺得很無奈。
人生若隻如初見,她多麼希望,宋崢嶼永遠都是最早的時光裏,那個眼底有繁星、心中有清泉的朗朗少年,而她和他,就以米飯白水為日常,平淡卻不離棄地過完這一生。
她曾經是那麼想要和他地久天長。
而她最不想要的,就是和他從相生到相克,從親密無間的戀人,變成棋逢對手的敵人。
原以為一別兩寬就是彼此最終的結局,可是卻沒有想到,命運不安於各生歡喜,偏偏還玩起了雪上加霜的把戲。
第二天是個周一,上午佟千意沒課,她剛到學校,池方城就拿了一個檔案袋來找她,說這是大哥的東西,不知道怎麼被自己給收進包裏來了。池蔚州中午要見客戶,著急用,自己又有課走不開,隻好托佟千意代他跑一趟,把檔案袋送到背後寫的這個地址去。
佟千意滿口答應,她低頭看了看,檔案袋背後的一行小字龍飛鳳舞,給人一種鋒芒畢露的感覺,上麵寫的是:黃石路君越酒店302號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