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她是海底月,也是心上人(3 / 3)

一句話就能堵住對方的千言萬語。

宋崢嶼收到回複,立刻又打電話來,佟千意還是沒接,繼續用短信回複:我在上自習。

宋崢嶼發來三個字:對不起!

佟千意想了想,回他:池蔚州是私家偵探,他針對你是因為有客戶要求他這麼做,我隻知道這些。

宋崢嶼看見短信,眉頭一皺。過了一會兒,他回複:我知道了,我會注意的,謝謝你。

佟千意:不客氣。

宋崢嶼又問:你今天怎麼樣?

佟千意一心想著怎麼樣能盡快結束和他的對話,於是匆匆回複:我沒事。

接著立刻補充第二條:我陪同學處理點事,先忙了,你早點休息。

宋崢嶼收到短信,歎了一口氣。

過了一會兒,他起身走進臥室,換上家居服,打開床頭的小夜燈,從衣櫃裏拿出了一個收納盒。

打開盒蓋,裏麵有很多用紙折成的小狗,都隻有半個手掌那麼大,眼睛和鼻子是折好以後用筆塗上的小黑點,看起來很稚氣,像幼兒園小孩子做的手工。

宋崢嶼每次感到有壓力或者不開心的時候,就會折這樣的小狗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舒緩情緒。

他從盒底拿出幾張已經裁好的紙張,開始折了起來。

折小狗的方法是佟千意教他的,盒子裏麵唯一一隻藍色的紙折狗,也是佟千意親手折的。

那隻小狗的背部還寫了宋崢嶼的名字。

宋崢嶼神態專注,眼神溫柔,修長的十指與柔軟的白紙交纏,在昏燈一盞的室內,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優雅得像是一場舞台劇。而這場舞台劇的劇名大概就叫作思之欲狂,也叫作念念不忘。

看窗外有風吹進來,白色的窗簾被吹出了溫柔的弧度,宋崢嶼不禁想到了以前,佟千意洗過頭發之後,風吹著她的長發,那柔軟的黑絲緞,大概也是這樣翩翩飛飛,他覺得她美好得像仙女。

那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她在他的公寓裏洗頭。因為那天他們溜進果園裏摘桑葚,結果她沾了一頭的蜘蛛網。

當時的他在電影學院附近租了一套帶閣樓的兩居室,也就是海山公寓大廈的那套。有一天他們心血來潮去果園摘桑葚,摘完回來,她吃桑葚吃得滿嘴烏青,連牙齒都紫了,頭上還有蜘蛛網,活像個髒兮兮的小乞丐。他便催她去梳洗,還把自己的襯衣拿給她換。

她洗過頭以後,頭發濕漉漉地搭在肩膀上,穿著他的襯衣從衛生間裏出來,渾身不自在。

她拽著襯衣的下擺,左拉右扯,生怕自己走光,臉漲得紅紅的,非常嬌羞可愛。一走到沙發旁邊,她就趕緊抓了個抱枕壓在腿上坐下來。他瞥了她一眼,傲嬌地說:“我又不會吃你的豆腐。”

她不假思索:“你不吃我的豆腐那吃誰的?”

他一聽,誇張地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是嗎?我不吃你的豆腐,你好像還不開心?那我……”

他走向她,她肩膀一縮,往後一仰,調皮笑道:“喂,我是說……豆腐不好吃,我要吃桑葚!”

在佟千意麵前的宋崢嶼,不像在別人麵前那麼內斂,表情動作都會變得豐富起來,毫不掩飾他的大男孩氣,他噘了噘嘴,說:“沒了,你剛剛洗澡的時候我都吃光了。”

什麼?她眼睛一瞪,盯著茶幾上空空的盤子,真的一顆沒剩了。

她委屈極了:“我就說吃完再洗嘛!你是不是故意的呀,就想把我支開,自己一個人吃獨食?!好卑鄙啊!”

“卑鄙?就為了幾顆桑葚,你就上升到人身攻擊了?”他揉了揉她的頭發。

“就為了幾顆桑葚,你就暴露了你的自私狡猾!奸詐!啊!還暴力呢!”她說著,身體一扭跪上沙發,用抱枕敲他的腦袋。

到底是誰暴力啊?他可委屈了,嚷嚷著說佟千意你再打我,我真要吃你的豆腐了。她頓時意識到以自己此刻的打扮實在不宜有大幅度的動作,於是把背一駝,扯著襯衣的下擺問:“你到底把我的桑葚藏哪兒了?”

他笑了:“你也知道我藏起來了呀?”

她說:“嘿嘿,我知道你才不自私,才不狡猾,才不奸詐呢——”她一邊說,一邊走到冰箱前麵,把冰箱門一拉開,桑葚果然在裏麵,她齜牙一笑,“嘻嘻,你才不卑鄙呢!”

他走過去把她的頭發揉得更亂了,一邊揉一邊說:“知道你喜歡吃冰的,所以我才放裏麵的。”

“哦……”她頂著一頭亂雞窩,腦袋甩了甩,把頭發朝兩邊一撥,突然踮起腳,在他的臉上親了一口,“獎勵你!”

那是唯一的一次她主動親他。

她親他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的生命就好像是一朵從廢墟裏開出來的花,旺盛,頑強,無往而不利。

對那時的宋崢嶼而言,陋室方幾,掃塵飲茶,日子過得再清淡粗鄙,但隻要有她,他就別無所求了。

他還記得,那天佟千意還問他:“你的特異功能隻能夠對人起作用嗎?能不能催眠什麼花花草草、貓貓狗狗的呢?”

他便用欣賞小貓小狗的眼神看著她,說:“能啊,能催眠貓貓狗狗的。”

她驚喜:“真的?!”

“真的!”他一本正經地看著她,“你不就是貓貓狗狗嗎?”

她用手肘撞他:“你才是貓,你才是狗呢!”

平時一貫優雅穩重的少年在這時調皮地笑了起來,絲毫不掩飾稚氣,他竟然還順著她的話,學狗叫了一聲:“汪!”兩個人抱在一起笑成一團。

後來,她就特意學了怎麼用紙折小狗,折出了第一隻,還在小狗身上寫了他的名字,手舞足蹈地說這就是宋崢嶼,宋崢嶼會汪汪叫……

時隔四年,宋崢嶼再回想起他和佟千意之間的甜蜜幸福,所有的細節都還清清楚楚。這四年來,隻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究竟度過了多少個像今天這樣的深夜,孤零零地溺在無邊的黑暗裏,疲倦而無望地想她。既想她,又想忘了她。

但掙掙紮紮,她卻還是他的海底月,遠在天邊,也還是他的心上人,近在眼前。

這幾年,無論他收獲了多少的獎杯和美譽,他最念念難舍的,也還是和她在一起粗茶淡飯、親密無間的時光。

這一晚,宋崢嶼和佟千意都失眠了。第二天,佟千意頂著熊貓眼去教室,周圍依然和昨天一樣,充斥著異樣又曖昧的眼光。她雖然覺得不舒服,但表麵上還是裝得跟沒事人似的。

自從緋聞曝光,池方城就沒有主動聯係過佟千意,昨天一整天都沒有,第二天也沒有,第三天也沒有。

直到第四天中午,佟千意去食堂買飯,遠遠看見池方城跟幾個男生坐在一起,她猶豫了一下,決定過去跟他打招呼。

池方城不知道佟千意來了,他跟幾個哥們兒聊得正起勁。佟千意走到他背後,正巧聽見他用酸溜溜的語氣說:“佟千意?我都跟她分手了,她要丟臉也不是丟的我的臉,這事兒可別往我身上扯啊!”

男生們的目光齊刷刷地投過來,尷尬地望著佟千意。池方城回頭一看,丟下筷子,怒衝衝地站起來就走。

“方城?!”佟千意追了上去。

池方城衝出食堂,在小路上停下來,一轉身,凶巴巴地瞪著佟千意。

“幹嗎啊?!”

佟千意平心靜氣地說:“你沒有話要問我嗎?”

池方城頭一歪,說:“不用問了,我什麼都知道!”

她問:“是你大哥告訴你的?”

“是!”他凶巴巴的。

“那他有沒有告訴你,他在利用我抹黑宋崢嶼?”

“有!”池方城眼睛一瞪,斬釘截鐵。

佟千意覺得有點諷刺:“所以你還是覺得,這件事情是我的錯?”

池家兄弟的感情從小到大都很好,池蔚州是個護弟狂魔,對池方城寵愛有加,而池方城在哥哥的庇護下,就像長在溫室裏的花朵,什麼大風大雨都有哥哥為他扛著。所以他對哥哥也十分依賴,甚至達到了盲從的地步。曆來都是哥哥指東他就往東,指西他就往西。池蔚州就是吃準了他這樣的性格,所以主動向他坦白,承認是自己一手策劃了酒店事件。最初池方城也很生氣,但還沒有氣過半天,就被池蔚州一番遊說,把怒氣全轉移到佟千意身上了。就連池蔚州說,他覺得他和佟千意的性格都太倔,一有分歧就會火星撞地球,並不適合在一起,他也覺得有道理。

池方城質問佟千意:“難道不是你的錯嗎?如果你跟姓宋的沒有什麼,我大哥能用一條短信就把你們騙到酒店了?這就叫……身不正,影子也是歪的!”

什麼?!簡直是不可理喻!

池方城又問:“那你告訴我,你跟他到底是什麼關係?”

“沒關係!”

“沒關係?沒關係他會跟你發短信說什麼以前的事?沒關係你會幫他把我騙到KTV,讓他從我這兒套話?”

“如果你不受你大哥的唆使,對記者說謊,他需要向你套話嗎?”

“別怪到我大哥頭上……”池方城嚷嚷,“而且……我大哥從來都是為我好!我就聽他的怎麼了?!”

佟千意問:“那他要我們分手,你也覺得他是為你好,你會跟我分手嗎?”

“怎麼不會?!”池方城脫口而出。

……

佟千意突然覺得喉嚨裏一堵,接不上話了,一臉錯愕。

池方城也意識到自己激動之下嘴快,但說出去的話已經收不回來了,為了麵子他也不能收回來,他決定一走了之。

可話還沒說清楚呢!佟千意堵著池方城的去路:“那你剛才跟他們說的話是真的嗎?我們分手了?”

池方城咽了咽口水,吞吞吐吐:“我現在……不想跟你說這些……”

佟千意一字一句地問:“我們到底分手了嗎?!”

池方城心煩意亂:“哎呀!反正我不想看到你了!”一說完他就慌裏慌張、頭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拐個彎,人就不見了。

“所以呢?那到底是分了還是沒分啊?”上課前,溫燦雪坐在教室最後一排,一隻手撐著頭,苦惱地看著佟千意。

剪著齊劉海、戴黑框眼鏡、喜歡梳丸子頭的女生溫燦雪是佟千意最好的朋友。她聽佟千意說完自己跟池方城的事情,表情比佟千意還愁。

佟千意笑了笑摘掉了她的眼鏡,替她擦了擦鏡片,邊擦邊說:“不知道哦。”

溫燦雪安慰佟千意:“那個池方城,翻臉比翻書還快,脾氣又跟小孩子似的,他就是在氣頭上嘛,可能氣過了就沒事了?”溫燦雪說話的語速偏慢,聲音也小,好像說什麼都帶著一種不確定,一直是班裏公認的迷糊女王。

佟千意把眼鏡還給溫燦雪,趴在課桌上:“反正聽天由命吧。”

初夏午後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進來,教室裏隻有寥寥幾個人。離上課還有半個小時,有人戴著耳機溫書,也有人用書蓋著臉呼呼大睡。佟千意閉起眼睛,深吸一口氣,空氣裏仿佛有某種不知名的花香。

煩心的事雖然很多,可是,她的心境還算平和。

溫燦雪看佟千意閉目養神,她便打開了筆記本電腦,一會兒敲鍵盤,一會兒撥鼠標,聚精會神。

佟千意覺得太安靜,睜開眼睛一看,見溫燦雪正盯著屏幕,表情還有點迷醉。她坐直,歪頭單手托腮盯著溫燦雪。

溫燦雪扭過頭,衝佟千意嘿嘿幹笑了兩聲。

佟千意也跟著嘿嘿笑兩聲。

溫燦雪撓撓脖子:“佟千意,你還有話要跟我說嗎?”

佟千意打趣她:“怎麼,嫌我煩,不想跟我聊天啦?”

“沒有啦!”

“跟你開玩笑的。”佟千意嘟嘴。

溫燦雪又安慰她:“反正你別愁了,我覺得你跟方城會有情人終成眷屬的。”一邊說,一邊還忍不住瞟一眼電腦屏幕,就好像眼睛和屏幕裏各有一塊相吸的磁鐵似的。

佟千意不用看也知道溫燦雪在偷瞄什麼,她用手指戳了戳屏幕:“終成眷屬啊?是裏麵這個人告訴你的嗎?”

溫燦雪有點不好意思:“我都沒跟他說上話。”

資深網宅溫燦雪的電腦裏五花八門,可以說是無奇不有。現在很多人都是手機不離身,她則是手機和電腦都不離身。

佟千意看過溫燦雪的電腦,四個字,又雜又亂。但是,在那些雜亂的文件堆裏,卻有一個文件夾,不雜不亂,幹淨整潔,還被按年份進行了歸類整理。從2013年開始,到現在的2017年。

這個文件夾的名字就叫“宋崢嶼”。

佟千意還記得,初入校園,舉行迎新晚會那天,坐在自己旁邊的丸子頭女生整晚都沒有看演出,開場主持人發言的時候她就在刷微博,散場主持人謝幕的時候她還是在刷微博。佟千意忍不住好奇,湊過臉去問她:“同學,有什麼那麼好看的,你一直在看?”

溫燦雪的頭終於抬了起來,笑得有點害羞:“沒,我這是在給我的偶像投票打榜呢,今晚十二點就截止了。”

佟千意覺得溫燦雪看起來呆頭呆腦的,有點可愛,笑著說:“哦,這樣啊。我叫佟千意,你呢?”

溫燦雪推了推眼鏡,說:“溫燦雪。我跟你一個班的,報名那天我就看到你了,我住你斜對麵的宿舍。”

“哦……”佟千意問,“那你偶像是誰啊?”

溫燦雪害羞地說:“是個還不怎麼出名的演員,最近才剛演了一個電視劇的男二號,那部劇叫《時光琥珀》……”

佟千意的表情忽然有點尷尬:“是……宋崢嶼嗎?”

溫燦雪眼睛發亮:“咦,你也在追這部劇嗎?對對,就是他!不過,我關注他的時候,他還在演男五六七八號呢。嘻嘻,我感覺啊,等這劇一播完,他就會紅起來的,你看現在網評多好。”

溫燦雪說著,把手機屏幕轉向佟千意。佟千意卻故意把視線移開,隻是點頭笑了笑:“嗯。”

當時是2014年九月,由宋崢嶼扮演男二號的電視劇《時光琥珀》剛開始在各大衛視播出,大部分的觀眾還喊不出宋崢嶼的名字。但是,溫燦雪竟然說對了,劇一播完,宋崢嶼就紅了。

他在劇中扮演的心狠手辣卻浪漫深情的反派角色俘獲了無數女觀眾的芳心,風頭甚至蓋過了同劇扮演男主角的卿軒。

那年年底,電視台舉行頒獎晚會,他一舉就拿下了最佳新人、最佳男配角和最佳人氣三項大獎。

頒獎典禮直播那晚,溫燦雪宿舍有人偷偷用電飯煲煮火鍋,結果燒了保險絲,又怕被問責,不敢到樓管那裏報修。

溫燦雪隻好抱著電腦來佟千意的宿舍看。

宿舍裏其他女生也在,大家圍著電腦一起看,鏡頭隻要一轉到宋崢嶼,女生們就輪著對他發花癡。

隻有佟千意最冷靜,有時看看屏幕,有時卻故意不看屏幕。女生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宋崢嶼身上,誰也沒有察覺到她的拘謹。

溫燦雪一邊看頒獎直播,一邊還給大家科普宋崢嶼的奮鬥史。從他少年時期的流落街頭開始講起,如數家珍。

佟千意還記得,當時溫燦雪很驕傲自己獨具慧眼,在宋崢嶼還沒有成名之前就注意到他了。

有人問她是怎麼注意到的,她說,是在去年的一部宮鬥劇裏,宋崢嶼演了一個對白少得可憐的禦前侍衛。

佟千意聽溫燦雪提到那部宮鬥劇,心裏忽然難受起來。那時的去年還是2013年,劇在十一月播出,佟千意和宋崢嶼卻在十月就分了手。曾經說好的要陪他一起看那位玉樹臨風的侍衛大人,但這個約定卻成了空。

沒有人知道,那部粗製濫造的宮鬥劇即便被很多人吐槽,佟千意也一集不落地看完了。

夜深人靜,她一個人對著電視機屏幕捕捉曾經近在咫尺的那張臉,好幾次都被眼淚模糊了視線,什麼也看不清。

那是她的人生裏一段最難挨的光景。

四年來,宋崢嶼從默默無聞到紅透半邊天,他所有公開的動向,其實佟千意也跟溫燦雪一樣關注著,但她隱藏得很好。即便跟溫燦雪已經成了她可以交心的密友,可她還是隻字不提自己和宋崢嶼之間的關係。

她想,宋崢嶼會成為過去的。

即便從前的他是眼前人,也是心上人,可後來的他也隻是海底月,隻是天上月了吧?

而她呢?從前她是局中人,但總有一天,她會成為局外人,清清白白,隻有一顆看客的心。

到那個時候,也許她就能放下往事,也就不再忌諱和別人提起宋崢嶼了。

隻不過,現在離那一天還很遠,佟千意也沒有預料到,一場車禍竟然把她和宋崢嶼重新拉到了一起。

她更沒有想到,此刻,於她最好的朋友溫燦雪而言,還是海底月是天上月的宋崢嶼,後來,會變成眼前人、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