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癔症發作(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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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裏,梁榮軒給傅司衍做的催眠治療進行得很順利。這次催眠的目的,是為了減輕蘇妍的死對傅司衍造成的心理影響。傅司衍在催眠之後,難得地睡了兩個小時。

梁榮軒耐心地等傅司衍睡醒,在確認他醒過來沒有什麼不良反應後才放心地離開。李之然送他到門口。

“梁醫生,謝謝您!今天辛苦了。”

“這是應該的,我是他的醫生。”梁榮軒慈祥地笑道,“司衍現在的狀況比以前好多了,內心緊繃的戒備和防禦都在逐步減弱,我的催眠也能順利進入他的潛意識中了。照這樣下去應該還會有新的突破,我相信司衍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李之然聽了很高興:“真是太好了梁醫生。但司衍這治療還得抓緊,明天……”

“明天不行。”

李之然話還沒說完,梁榮軒就打斷了。

李之然頓了頓,沒有追問為什麼,轉而改口道:“那我們再約時間。”

梁榮軒抱歉地笑笑,說:“時間我會跟何岩約好的,這個你不用擔心。”

“行,那麻煩您了。”

李之然站在院子裏看著梁榮軒的車開遠,才轉身回屋。走到二樓書房,傅司衍正坐在單人沙發上安靜地看書。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他身上,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像鍍了一層聖光,如夢如幻。

如果這光能驅散所有黑暗,那該多好。李之然看著他,不覺恍神。

“然然?”傅司衍抬起頭,“怎麼了?”

李之然這才回過神。

“沒事,就是看你今天特別帥,犯花癡了。”她笑道。

傅司衍低下頭,嘴角揚起極小的弧度,笑了。

李之然沒察覺,走到他對麵的沙發上坐下。

“明天幾號?”她問。

“9月17日。”

“這日子對梁醫生很特殊嗎?”

“1996年9月18日淩晨兩點左右,他的兒子意外墜亡。從那以後每年的9月17、18號這兩天,他都不見任何人。”

難怪剛才梁醫生有點兒反常。李之然望向窗外,此時太陽已漸漸西斜,刺眼的光芒也慢慢斂起。天邊出現一道紅霞,在夕陽的暖意中彌散、延伸,似開出一朵朵絢麗的玫瑰。

李之然忍不住起身走向陽台。

“傅司衍,快來!看那邊,好美啊!”

傅司衍合上書,走了過去。

“好看吧?”李之然側過頭笑,夕陽的餘暉落在她眼睛裏,像盛滿了星光。

傅司衍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頂。

“嗯,好看。”

他一貫冰冷的臉上難得現出柔和的神色。

“傅司衍。”李之然挪步到他身旁,輕輕地握住他的一隻手,“我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所以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別怕。”

她眼睛一直望著遠方的晚霞,沒有看他,握著他的手卻更緊了。一股暖流從她的手心傳到他的手心,再慢慢滲透到他的全身。

晚上七點,何岩準時送來晚餐。等傅司衍和李之然用完餐後,何岩開車送李之然回家。

兩人上車後沒有說話,直到車開出傅宅很遠,李之然才低聲開口:“何助理,現在司衍身邊的人裏,我能相信的隻有你了。”

這句話分量不輕。

“李小姐,我不太明白。”

李之然抿了抿嘴唇:“目前很多事情我自己也還沒理清,不方便跟你多說。但是請你相信我,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司衍好。”

李之然對傅司衍的感情,何岩是深信不疑的。

“我知道。李小姐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說。”

李之然從包裏取出一個透明袋,袋子裏裝著兩粒藥。

“何助理,你盡快幫我把這個藥拿去化驗一下,看看都有什麼成分,有哪些用途。另外我還需要一個人的資料,越詳細越好。”

“誰?”

“沈術。”

郊外,萬籟俱寂。破敗的小洋樓被一片漆黑的夜色籠罩,如同一個苟延殘喘的病人,脆弱而孤獨。沈術靜靜地躺在客廳的地板上,閉著眼睛哼唱著一首童謠。

原本輕快空靈的調子在這樣寂靜的夜裏回蕩,讓人不寒而栗。不知過了多久,歌聲漸緩。沈術從口袋裏摸出一張照片,慢慢睜開眼睛,目光溫柔地看著照片裏兩個年齡相仿的小男孩。

個子矮些的男孩緊緊抓著旁邊哥哥的衣角,警惕不安地看著鏡頭。

“司衍。”他伸出手,觸碰著那雙惶恐的眼睛,輕聲呢喃,“很快……我們就能見麵了。”

李之然向何岩要了阮亦晴的號碼,一到家,就給阮亦晴打電話。

“阮總監。”

阮亦晴一時沒聽出她的聲音:“請問哪位?”

“我是李之然。”

阮亦晴的語氣瞬間冷了下來:“有什麼事?”

“你明天有空嗎?我想和你見個麵。”

“不好意思,沒空。”

“阮總監!”李之然急忙說,“我想問問你……”

她話沒說完,耳邊就隻剩一陣忙音——阮亦晴已經掛斷了。再打過去,隻能聽到冰冷的女聲反複提醒“您撥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李之然歎了口氣,看來隻能發揮自己一貫迎難而上的精神了,明天中午直接去傅森公司堵阮亦晴。但第二天李之然卻撲了空。阮亦晴根本不在公司,出去見客戶了。

李之然隻能折返。在回去的路上,她接到了派出所打來的電話,說是抓到了上次襲擊她的人。她趕到派出所。

“嫌疑人的身份我們已經查清楚了,他叫肖全,是包工頭王林的遠房親戚,四年前從外地來沙市跟著王林打工。在這之前他一直在工地上做事,王林被捕以後,他就失業了。”民警告訴李之然,“肖全承認是他動手打了你,說是給王林報仇。”

李之然沒明白:“他想給王林報仇,為什麼會找上我?”

按照正常人的邏輯,他應該去找傅司衍才對。

民警說:“據肖全交代,他是聽人說網上流傳的那個對王林不利的視頻是你拍的,你還出庭當證人指證過王林。所以他就把這筆賬算在了你的頭上。”

李之然不自覺地皺了皺眉。王林和方億地產的人碰麵的視頻在發布之前,傅司衍先找人處理過了,不會泄露視頻拍攝者的任何信息,肖全又是從誰那裏聽說視頻是她拍的?

“警察同誌,我能見見嫌疑人嗎?”

李之然在民警的陪同下見到了肖全。她對眼前這個黝黑的男人沒有什麼印象,自然也談不上恨,不過肖全看見她卻情緒十分激動。

“你還敢來見老子?”

“老實點兒!”旁邊的民警一把將他按回座位。

李之然看著他的眼睛,這是個亡命之徒,內心無所畏懼。

“誰告訴你網上的視頻是我拍的?”

“哼,我自然有打聽的辦法!”肖全斜眼看她,神色鄙夷,“這世上不隻老子一個人看你不順眼,想要你死!”

這句話讓李之然想到一個人,既看她不順眼,又知道那個視頻是她拍的人不多……李之然腦子裏忽然浮現出一張美麗的臉,頓時覺得頭皮發麻。

阮亦晴雖然個性高傲了點兒,但應該不至於會狠下心置人於死地吧?

從派出所離開時,民警還特地提醒她:“上次那個傅總不是見過打傷你的人嗎?雖然現在嫌疑人已經承認了自己的犯罪事實,但最好還是讓目擊證人再來一趟,確認一下。”

李之然點點頭,但她心知,依目前的情況,傅司衍不必跑這一趟。

外麵烈日當空,刺眼的天光晃得人兩眼發暈。李之然頂著烈日回到律所,椅子還沒坐熱。就見王霸從樓上下來,快步走到她的辦公桌前給她扔了一張名片。

“這個是我的老客戶,人脈極廣。你去和他交流交流,人家要是看上你,那你可就發達了。我已經跟他打過招呼了,你趕緊和人家聯絡聯絡,請人吃個飯什麼的,套套關係。”

李之然知道王霸這是在給她提供資源,有點兒感動。

“謝謝主任,其實我自己也能找到客戶……”

“行了吧。”王霸嫌棄地白了她一眼,“別說我這個做師傅的不教你。這女人啊,還是得有自己的事業,不能把男人當生活的全部,知道吧?哪怕那個男人家財萬貫,你也不能失去自我。”

這話聽得李之然一頭霧水,琢磨了好一會兒,才領會他話裏的深意,頓時樂了。

“我知道我知道,王主任您放心,作為一個新時代女性,我會始終把經濟和人格獨立放在第一位的。”

“孺子可教也!不過呢……”王霸輕咳了一聲,湊到她跟前低聲說,“我希望你那個,平時也多關注一下傅森那邊的動靜。一旦發現他們有換法律顧問的打算,你就要不擇手段地拿下!為咱們律所的前途做點兒貢獻。”

李之然往後一縮,雙手交叉抱肩:“主任,你也太猥瑣了吧?”

王霸瞧她一副“士可殺不可辱”的模樣就更嫌棄了。

“這點兒出息!你也不用為咱律所考慮了,你要能不擇手段拿下傅司衍也算你家祖墳冒青煙了。”

她家祖墳到底招誰惹誰了?動不動就得冒冒煙?

下午下班回家的路上,李之然接到了傅司衍的電話。

“是不是想我了?”她笑嘻嘻地問。

“嗯。”

被調戲方如此坦蕩,李之然反而有點兒不好意思了。

“哎,你要不要來我家吃飯?我買了菜。”

傅司衍的聲音帶著歉意:“今天晚上要在公司加班。”

“噢,沒關係,你忙你的。”

雖然嘴上裝著大度,但李之然心裏卻難免失落。她寬慰自己,傅司衍這些年一直是工作至上的單身狗,突然間多了個女朋友,不懂如何處理工作和女朋友之間的關係,也是可以理解的。從另外一個角度想,他那麼忙,自然也沒時間和精力去關注別的女人,也算好事一樁。

這麼一想,李之然心情愉快了點兒,和傅司衍東拉西扯了幾句後,電話那頭傳來敲門聲。傅司衍說了句:“進來。”

“你先忙吧,不過明天中午得陪我吃飯哦。”李之然識趣地收了話題。

“好。”傅司衍輕笑,叮囑她,“路上注意安全,我明天再打給你。”

“嗯,去忙吧。”

李之然放下手機搓了搓臉,她臉頰有些燙。秋天的夕陽早已失去了夏日的熱烈,並不灼人,這莫名其妙的燥熱無疑來自剛才那通電話。

李之然捧著臉傻笑,心底綿軟得幾乎要開出一朵花。自從和傅司衍在一起後,她的心就常常有深深淺淺的悸動。她覺得自己現在就像那些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一樣,滿懷愛慕地喜歡著一個人,有時候光是聽見他的聲音都會莫名其妙地開心,和他距離稍微近一點兒就會害羞得不知所措。

她甚至開始對一切懷抱希望,對未來滿心熱忱。她相信生活會一天比一天好,相信他們會離幸福越來越近。

但生活總是出人意料。

這天夜裏,傅司衍像往常一樣,十一點準時吃藥,然後躺床上準備睡覺。但他的意識卻不停地在清醒和淺眠之間掙紮,當他第四次從混沌中驚醒過來時,已經淩晨一半點了。

房間裏一片寂靜,傅司衍的眼睛已經適應了這種黑暗的環境,定睛看去,他甚至能在黑暗中分辨出四周家具的輪廓。傅司衍疲憊地揉了揉眉心,他的大腦已經很累很倦了。但每次昏昏欲睡時,那個握著刀的身影、那雙恐怖的眼睛就會出現在他的腦海裏,逼得他不得不醒過來。

精神疲憊不堪的傅司衍翻身下床,把藥翻出來吃,這次他自己加大了量。吃完藥後,傅司衍再次躺回床上。或許是過量的藥發揮了點兒作用,這回他睡著了,夢魘卻隨之襲來。

他被困在一片黑暗中,小狗淒厲的尖叫聲從黑暗深處傳來,將他層層包裹。還有鮮血,觸目驚心的紅色如潮水般湧向他。他不停地往前跑……跑著跑著,傅司衍看到一個麵目模糊的男孩,他一手拿著刀,一手抓著一隻小狗的頭,站在黑暗盡頭哼著那首讓傅司衍戰栗的童謠……

傅司衍猛地從夢中驚醒,後背汗濕一片。他深深地呼吸著,努力讓自己放鬆下來,但神經依然繃得很緊,就像一根隨時會繃斷的弦。

傅司衍伸手摸到電燈開關按下去,房間裏瞬間亮堂起來,黑暗無處可藏,這給了傅司衍一點兒安慰。然而很快,這僅有的一點兒安慰也變成了莫大的恐懼,傅司衍發現臥室的窗戶上突然多了一張照片。

他每晚睡覺前都有檢查門窗的習慣,有時還會檢查好幾遍。他十分肯定,今晚睡前那窗戶上什麼都沒有。傅司衍緩步走到窗前,輕輕地扯下那張照片,僵住了。

徹骨的寒意從他的腳底躥起,迅速擴散到他的全身,他突然覺得好冷。照片無聲無息地滑落到地板上,照片裏是八歲時的傅司衍,懷抱一隻小奶狗。

這張憑空出現的照片讓傅司衍陷入莫大的恐慌之中,他的右手開始反反複複地握緊、鬆開,他不安地四處張望……當他的目光定格在窗外的某一處時,瞳孔不由自主地放大了。一個戴著帽子和口罩的黑衣人站在院子裏,一動不動地盯著他,不知看了多久。

他見過這個人。在李之然家門外的小路上、在街頭、在工地……這個如同幽靈一樣的人,在他周圍的每一個角落遊蕩著。而現在,他居然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他的家裏……

傅司衍猛地拉開窗戶,朝那道黑影吼道:“你究竟是誰?”

那人抬起手,輕輕朝他揮了揮,像老友一般和他打招呼。

在大腦做出理性判斷前,傅司衍的身體已衝出了房間。這時,外麵響起了摩托車引擎發動的聲音。

傅司衍抓起鞋櫃上的車鑰匙衝了出去。深夜的馬路上,一輛轎車和一輛摩托車開始了驚心動魄的追逐。好幾次,傅司衍眼看著就要追上那輛摩托車了,卻總是詭異地被對方甩開。漸漸地,傅司衍意識到那個人是故意在和他玩遊戲。

每當他們距離拉開的時候,摩托車會故意放慢速度,讓他追上。等他快要追上的時候,摩托車又突然加速,不一會兒就將他遠遠甩在身後。摩托手就像戲弄小孩一樣戲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