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很難選擇環境,卻可以利用環境,大約每個人都有他基本的條件,也有基本的才學,他能不能成才成事,原來全在他與外部世界的關係怎麼處理。就像黃山上的迎客鬆,立於懸崖絕壁,沐著霜風雪雨,就漸漸幹挺如鐵,葉茂如雲,遊人見了都要敬之仰之了。但是如果當初這一粒鬆子有靈,讓它自選生命的落腳地,它肯定選擇山下風和日麗的平原,隻是一陣無奈的山風將它帶到這裏,或者飛鳥將它銜到這裏,托於高山之上寄於絕壁之縫。它哭天天不應,喊地地不靈,一陣悲泣(也許還有如柳永那樣的牢騷)之後也就把那岩石拍遍,痛下決心,既活就要活出個樣子。它拚命地吸天地之精華,探出枝葉追日,伸著根須找水,與風鬥與雪鬥,終於成就了自己。這時它想到多虧我留在了這裏,要是生在山下將平庸一世。

生命是什麼,生命就是創造,是攜帶著母體留下的那一點信息去與外部世界做著最大限度的重新組合,創造一個新的生命。為什麼逆境能成大才,就是因為在逆境下你心裏想著一個世界,上天卻偏要給你另外一個世界。兩個世界矛盾鬥爭的結果,你便得到了一個超乎這兩個之上的更新的更完美的世界。而順境下,時時天遂人願,你心裏沒有矛盾,沒有企盼,沒有一個理想中的新世界,當然也不會去為之鬥爭,為之創造,那就隻有徒增馬齒,虛擲一生了。柳永是經曆了宋真宗、仁宗兩朝四次大考才中了進士的,這四次共取士九百一十六人,其他九百一十五人都順順利利地當了官,有的或許還很顯赫,但他們大都被曆史忘得幹幹淨淨,而柳永至今還享此殊榮。

嗚呼,人生在世,天地公心。人各其誌,人各其才,無大無小,貴賤不分。隻要其心不死,才得其用,就能名垂後世,就不算虛度生命。這就是為什麼曆史記住了秦皇漢武,也同樣記住了柳永。

閱讀指導

文章采用總分結構,首段提出總的看法,然後逐層闡述,由事及理,借北宋婉約詞人柳永來談做人成事的道理。

柳永大約在30歲時便告別家鄉,到京城求功名,連著兩屆都未考取,便寫了著名的《鶴衝天》“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在背地發個小牢騷,豈料這首牢騷歌傳到了宮裏,宋仁宗大為惱火,下一次考試,這次好不容易通過了,但皇帝親自圈點發榜時卻說:“且去淺斟低唱,何要浮名”,又把他給勾掉了。他自嘲“奉旨填詞”,終日出入歌館妓樓,更深地紮到市民堆裏去寫他的歌詞,一直持續了17年,直到他在47歲那年才算通過考試得了一個小官。沒想到卻取得“那歪打正著的成就”:中國曆史上第一個專業的市民文學作家,他對詞的貢獻是裏程碑式的,在形式、內容、藝術手法上都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由此揭示了做人成事的道理:一個人很難選擇環境,卻可以利用環境,逆境能成大才。隻要其心不死,才得其用,就能名垂後世,就不算虛度生命。

本文可讀性強,還有多方麵的特點。一是善於與其他名人做比較,如在講述柳永碰了釘子後的轉向,就比較各種各樣在從政大路上跋涉著的而被扭曲了的人,像李白、陶淵明那樣求政不得而求山水,像蘇軾、白居易那樣政心不順而求文心,像孟浩然那樣躲,像諸葛亮那樣暗暗積聚內力,突出了柳永在中國文學史上的特殊性。二是善於聯係現實生活,使道理講述得時尚、有趣味,如“她們真誠地愛護他,給他吃,給他住,還給他發稿費”。三是善於使用比喻等修辭,如以黃山迎客鬆的鬆子來模擬人的成才成事與外部世界關係的處理,以社會大算盤、自身小算盤及珠子來比喻個人與環境的關係,形象鮮明,論述深刻。還有作者善於使用四字短語來表情達意,簡潔、形象、鮮明、深刻、古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