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間,工作得很疲倦,天色一黑便去睡了。也不曉得是多少時候了,仿佛在夢中似的,房門外遊廊上,忽有許多人的說話聲音:
“火真大,在對麵的山上呢。”
“聽說是一個老頭子,八十多歲了,住在那裏。”
“看呀,許多人都跑去了,滿山都是燈籠的光。”
如秋夜的淅瀝的雨點似的,這些話一句句落在耳中。“疲倦”緊緊的把雙眼握住,好久好久才能張得開來,忽忽的穿了衣服,開了房門出去。滿眼的火光!在對麵,在很遠的地方,然全山都已照得如同白晝。
“好大的火光!”我驚詫的說。
心南先生的全家都聚在遊廊上看,還有幾個女傭人,談話最勇健,她們的消息也最靈通。
“已經熄下去了,剛才才大呢;我在後房睡,連對麵牆上都滿映著火光,我還當作是很近,吃了一個大驚。”老伯母這樣的說。“聽說是一間草屋,有一個八十多歲的老頭子住在那裏,不曉得怎麼樣了?”她輕柔的歎了一口氣。
江媽說道:“聽說已經死了,真可憐,他已經走不動了,天天有人送飯給他吃,不知今晚為什麼會著火?”
“聽說是汕燈倒翻了。”劉媽插嘴說。
丁丁的清脆的伐竹的聲音由對山傳出,火光中,人影幢幢的往來。漸漸的有人執著燈籠散回去了。
“火快熄了,警察在斫竹,怕它延燒呢。”
“一個燈籠,兩個燈籠,三個燈籠,都走到山下去了,那邊還有幾個在走著呢。”依真指點的嚷著說。在山中,夜行者非有燈籠不可;我們看不見人,隻看見燈光移動,便知道是一個人在走著了。
“到底那老人家死了沒有呢,你們去問問看。”老伯母不能安心的說道。
“聽說已死了。”幾個女傭搶著說。
丁丁的伐竹聲漸漸的稀疏了,燈籠的光也不大見了,火光更微弱了去。
“去睡吧,”這個聲音如號令似的,使大家都進了自己的房門。我又閉了眼竭力想續前麵的甜甜的睡眠。
幾個女傭還在廊前健談不已,他們很大的語聲,如音樂似的,把我催眠著。其初,還很清晰的聽見她們的話語,後來,朦朧了,朦朧了如蚊蠅之喧聲似的;再後,我便睡著了。
第二天,許多人的唯一談話資料,便是那個不幸的老翁。
“那老人家是為王家看山的。到山已經有五六十年了,他來時,莫幹山還沒有外同人呢。”
“他是福建人。二十多歲時,不知道為了什麼事,由家鄉出來,、就住在山上了。一直有六十年沒有離開過這裏。他可算是這山上最老的人了。”
“聽說,他近五六年來,走路不大靈便,都由一個姓楊(?)的家裏,送東西給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