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群在新狼酋肉陀的率領下,以灰滿為軸心,圍成一個不規則的圓,緩慢地繞著圈。這是狼的告別儀式。它們很快就要離去了,這裏不是野狼穀,狼群不可能為了一匹廢狼在這裏長久逗留。灰滿心裏很清楚,狼群一旦離去,它即使僥幸不被虎、豹、豺、狗、猞猁這類猛獸吃掉,也會變成一具餓殍。狼群向它告別,等於是在向活的遺體告別。

灰滿用眼光召喚著狼群中那匹叫黑珍珠的母狼。

黑珍珠兩歲半年齡,長脖細腰,體態婀娜,尖錐形的唇吻光潔無斑,一身漆黑的狼毛柔軟細密,閃閃發亮,真像一顆黑珍珠。灰滿當上狼酋後,黑珍珠忠誠地跟隨在它尾後,形影不離。灰滿也打心眼兒裏喜歡黑珍珠,寧可自己挨餓,也要設法讓黑珍珠吃飽。古戛納狼群中每一匹狼都曉得,黑珍珠是灰滿已經號準了的配偶。要不是眼前這場災難,等到春暖花開的發情季節,黑珍珠必定成為灰滿的終身伴侶。

灰滿並不奢望黑珍珠會打破常規,離開狼群,長久地陪伴在自己身邊。這是絕對不可能的,道理就像不可能把月亮當餡兒餅吃進肚裏去一樣簡單。狼是很現實的動物,除非太陽從西邊升起,否則甭指望一匹青春嬌美的母狼會為一匹已經報廢的公狼犧牲自己的利益,不管它們之間過去的感情有多深。灰滿隻希望黑珍珠能從隊列裏走出來,走到它身邊,用黑緞子般的狼尾巴輕輕拍打它還在流血的右後腿,用溫暖的狼舌舔舔它的額頭,表示出一點兒悲憫和愛憐,給它一個依依惜別的眼神,它就滿足了。它落難了,它報廢了,它馬上就會成為甩甩第二,它比任何時候都更需要同情、安慰和愛撫。

它死死地盯住黑珍珠,眼睛都望酸了,黑珍珠卻像什麼也沒感覺到似的,既沒跨出隊列向它靠近,麻栗色的瞳仁裏也沒有表現出特別的惋惜與眷戀。

它委屈地衝著黑珍珠嗥叫了一聲。

它之所以會被臭野豬的獠牙咬斷腳爪,主要是為了救黑珍珠。它已跳到了野豬背上,咬住了肥嘟嘟的豬脖子。這時,黑珍珠也躥了上來,摟住一隻豬後蹄拚命噬啃。公野豬長著一副猙獰的獠牙,脾氣暴躁,凶蠻無比,使勁擺動碩大的豬頭,齜著獠牙朝黑珍珠咬下去。在這旋風般激烈的廝殺中,黑珍珠隻顧噬啃豬蹄,渾然不知大禍臨頭。假如聽任瘋狂的公野豬將獠牙咬下去,即使不能一口咬掉黑珍珠的半個腦袋,起碼也能報銷它的半張狼臉。刹那間,一代絕色美狼就要變成慘不忍睹的醜八怪。灰滿趴在公野豬背上,把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它來不及多想,就在野豬獠牙觸碰到黑珍珠的一瞬間,伸出自己的右後爪,閃電般地搗進凶光畢露的豬眼。一隻豬眼像魚泡似的破碎了。公野豬怪叫一聲,放棄了去咬黑珍珠腦殼的企圖,猛一抬頭,擎著鋒利的獠牙朝灰滿還刺在野豬眼窩裏來不及拔脫的狼爪咬來。這臭野豬動作出奇地快,灰滿想縮回爪子已經來不及了。隻聽哢嚓一聲響,灰滿的右半邊身體變得麻木,從野豬背上栽落下來。這時,後麵的狼群已追趕上來。它們起跳撲躥,在空中編織出一張恐怖的網,罩向臭野豬。

早知道黑珍珠會這般絕情寡義,它根本就不該冒險去搗野豬的眼窩,就讓野豬獠牙啃掉黑珍珠的半張臉好啦,少了半張臉的醜母狼與骷髏庫庫倒是剛好配成一對。它灰滿身為狼酋,還愁找不到年輕貌美的小母狼嗎?

唉!現在後悔也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