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東圳正在埋頭簽文件,公關部經理趙淩菲親自泡了杯咖啡給他。
“詹總,你要的咖啡。”
詹東圳抬起頭來看她一眼,笑嘻嘻地說:“怎麼麻煩淩菲你端進來?”
“給你報告好消息。”
“什麼事?”詹東圳放下筆,他雖然這樣聽話地問,但是趙淩菲曉得他似乎已經猜到。
“今早把傳真發過去,現在還沒有回音。”
“沒有回音還是好消息?”
“至少沒有立刻拒接,所以估計厲氏那邊有戲。”她想起當詹東圳說出這個提議的時候,當場有幾個人能料到是這個樣子。
其實,原本要賣藍田灣就是詹東圳一個人力排眾議以後才有的操作。哪知後來爆出那樣的市政規劃,讓這個項目身價立跌,幾乎打垮整個東正的根基。
不過,就是這麼利潤不高的項目,居然引得厲氏的橄欖枝。
“人家無非也是想陪著我們做點小生意,打發時間。”他幽幽地笑。他笑起來,眼睛柔柔地彎下去。
“這筆生意做完,你也應該考慮下自己的事了。”趙淩菲一邊將他桌上已經簽完的文件整理好,一邊說。
“什麼事?”
“你說呢?別跟我裝傻。”
“難道是娶你?”
趙淩菲聞言咯咯地笑了,“你少來。”
“你這樣,好傷我的心。”
“平時在人前戲弄戲弄我這個老太婆就行了,別一直沒個正經的。”她前些年和丈夫離異,比詹東圳長了好幾歲,私下裏就一口一個“老太婆”自稱。
“其實……”他的睫毛耷下去,“有時候挺委屈你的。”
“是啊,東正少東嫌棄糟糠之妻,另結大齡狐狸精,這樣的八卦新聞我想起來都頭疼。”
詹東圳又笑了。
“這弱水三千,你也別隻巴望著那幾瓢啊。我們B市上下,青睞你的小姐妹們多了去了,或者你看不上的話,其他地方的也去找找。”
“嗯。”詹東圳淡淡地回了個笑臉。
“沈大小姐那邊,你都許久不聯係了,掛個電話去吧。”趙淩菲說。
“忙完再說吧。”
趙淩菲看著他,再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天生個性柔和,誰說什麼開導的話都不會惱,隻是靜靜地聽。可是,有時候聽著是一碼事,照不照做又是另一碼事。
她拿著要的文件離開,走到過道上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他的辦公室,搖頭笑了笑。
剛才詹東圳嘻嘻哈哈地對她說“難道是娶你”,這樣一句話讓她這個過盡千帆、被人看作人精的大齡婦女也略微有點動心。
不知什麼樣的女人,能拒絕他。
可是,他們相互都不會成為對方的那杯茶。
從昨天開始,不知道受到什麼氣壓的影響,便一直淅淅瀝瀝地下著雨,和以往夏天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一杯接一杯的咖啡灌下去,他仍然覺得不大提得起精神,也許就如某人所說,他天生就是敗家的料。
“詹總。”他剛仰在沙發上,助理又來了內線電話,“三點了,上周安排了四點要到市委秘書三科。”
“好的,你準備車,我立刻就去。”說著,他扣好襯衣,拿起西裝看了下腕表就出門去。車上等紅綠燈的間歇,他給謝銘皓撥了個電話。
“銘皓,是我。”
謝銘皓聽見詹東圳的聲音,跟寫晴做了個手勢,準備從病房裏出來。
“銘皓……”寫晴怕生,看了眼醫生,然後拉住他的衣角。
“寫晴聽話,我接個朋友的電話。”謝銘皓捂住話筒,小聲地哄她。
見寫晴怯生生地點了點頭,謝銘皓才輕輕拉上門,走到過道上。
“東圳,我正陪寫晴在醫院複診,所以下午沒去開會。”
“嗯,我知道,她有些好轉了沒有?”
“對了,任姨說那天晚上,她突然問寫意來著。”謝銘皓說。
“她想起寫意了?”詹東圳略微吃驚。
“也不全是,就那麼一下,吃飯時不經意地問了一聲,而且很平靜。後來我們再問她,她說她不記得這麼說過。”
“哦……”他應了一聲。
謝銘皓隻出去說了幾句話,寫晴待在裏麵情緒就開始煩躁起來,她極不適應陌生的環境。
“銘皓。”她站起來喊。
謝銘皓聽見忙說:“寫晴叫我,我掛了。東圳,任姨說好久沒見你了,叫你過去坐坐。”
“算了吧,我去了怕又不成樣。”
“你……”謝銘皓不知道怎麼說,“大概沒事,任姨希望你來看看她也是好的。”
詹東圳遲疑了一下說:“好吧,我這邊要是結束得早,就去一趟。”
開完會又去應酬著陪人吃飯,趙淩菲陪著他,自然是替他擋了不少酒。
他酒量很差,很多次都是偷偷到洗手間吐掉,要是趙淩菲見他臉色不對,自然就幫他耍滑。
賺錢賺到這個份兒上也夠受罪的,他特別討厭有時候和一大桌子人吃飯,還有人不停地勸酒,勸來勸去,雙方的口水磨幹,時間花光,飯菜全涼,簡直稱得上地老天荒了。
他曾經對趙淩菲說:“我覺得大家最好在喝酒前把自己能喝的量上報,然後一次性倒好,自個兒喝自個兒的,自個兒吃自個兒的,方才盡興。”
趙淩菲笑道,“那喝酒還有什麼樂趣?”
“本來喝酒就不是件出樂子的事。”
從酒店出來已不早,趙淩菲又去安排下一個節目,而他找了個借口走了。可是,那一夜他也沒有去沈家,車到門口了,還是沒有進去。
夜裏,他給寫意打了個電話。
“呃……”她在電話那頭支支吾吾的。
“怎麼了?”
“我這裏不方便。”寫意說,然後瞄了一眼在旁邊看電視的厲擇良。今天吃了晚飯以後,厲擇良突然決定搬回了他那套高層的公寓裏。
這樣搬來搬去的,不煩啊?
寫意很想抗議。
“我想找你聊天。”詹東圳說。
寫意一臉無奈,難道這人聽不懂她說話?她不是說了不方便嗎?
這是她和厲擇良獨處的第二夜,卻是在這間公寓的第一天。厲擇良從公司一出來回厲家老宅直到現在,心情明顯不如昨天好,悶悶的,將頻道換來換去,也不怎麼說話。
美人果真難博一笑,寫意想。不然人家周幽王為什麼為了逗褒姒樂一樂,連烽火都用上了?
“我真不太方便。”
“寫意,我想你。”詹東圳蜷在床上說。
“你喝醉了?”
“沒有……”他說。
“沒有才怪。”寫意沒好氣地說。
“你過來看我吧。”他撒嬌。
寫意沉默了下,覺得這人說話有些不對勁,“你被女人拋棄了?”
“你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詹東圳苦笑。
“想找人電話聊天,信息台有這種電話服務。想找情人當麵傾訴,你去安排些女友A、B、C。若是有心理問題,我幫你聯係醫生。請問詹總,你還有什麼要求?”
詹東圳笑了笑,“可惜,我隻要寫意陪。”
“你怎麼了?”寫意不禁站起來,走到陽台上去。
“我會不會就這樣孑然一身、孤獨終老?”
“胡說。”
“在每個地方我好像都是多餘的。”
“你後悔我讓你……”
“不是。”他打斷她。
“難道是你今天去看寫晴了?”
“沒有,我隻從銘皓的電話裏聽到了她的聲音。”
“那……明天去看看她吧。”
“算了,我不喜歡。”
掛了電話,寫意從陽台回來,撞上厲擇良陰霾的臉色。
“什麼電話還要出去接?”
“呃……一個朋友。”寫意解釋。
他瞥了她一眼,看得她有些發毛。
於是又補充:“是女的。”
他轉過臉去繼續盯著電視屏幕,誤讓寫意以為他對這個答案很滿意,卻沒想到,他過了會兒又突然冷嗤地嘲諷著說:“不知道如果那個詹東圳聽見你說他是個女的之後,會有什麼反應。”
寫意一愣,他原來裝成那樣,其實暗地裏在側耳聆聽她說話。
“女的就女的吧,想來被詹東圳知道了也不會怎麼惱。”撒謊被當場戳穿,麵子上總掛不住,可是她嘴裏也不服輸,嘟囔著說。
“在你眼中,他是千般都好。”他冷哼。
寫意瞧了瞧他那張黑著的臉,這個男人說話怎麼一股小媳婦兒的酸味?
“你不會……”寫意眼珠一轉,“呀,你不會是連這個也要吃醋吧?你這個男人怎麼比我還小氣?你在公司見我就黑臉,一見其他女下屬就如沐春風的,搞得好像個個都和你有一腿一樣,我要是你那樣,豈不是要氣死?況且你以前那些風流韻事在公司裏傳來傳去,我都是左耳進右耳出,都沒有和你計較,今天我才接個……”
“沈寫意!”厲擇良終於惱羞成怒地高聲阻止她。
寫意的嘴巴無聲地開合幾下,終究還是迫於他的淫威沒有繼續說下去。然後她盯著他瞧,看著他被她盯得很不自在的臉,須臾之後驀然笑了。
“有時候,你真可愛。”要不是她忌憚他依然保持著冷峻眉目,她鐵定要撲上去一個熊抱。
“沈寫意,你滾一邊兒去。”他惡狠狠地說完,關掉電視,取了本書坐下來看。
“我要看電視。”寫意小聲抗議。
“你就不能找點有營養的事情做?”
“你要看電視的時候,看電視就是一件有營養的事情。你現在想看書了,書籍又成了人類的營養源泉,明明……”她委屈地蹙著眉說,最後小聲得隻有她自己一個人聽得見。
“嗯?”他的語調尾音拉長上挑,顯然是對寫意的挑戰有些不悅。
“呃……其實我想說的是書籍明明是人類的朋友。”她被迫也得看書,走到沙發背後的書架前,有些傻眼。
一排一排的社會學、經濟學、營銷學、管理學書籍。
果然很有營養。
晃眼一看書架上的書都是幹幹淨淨的,沒有什麼折痕和汙漬,似乎少有人看過。她隨手抽了一本出來,發現這些書都不是擺設。很多頁上麵有他的筆跡,有的地方被鉛筆給細細勾起來,還有備注。她不是個喜歡在書上寫字的人,總覺得有些糟蹋東西。可是當看到他在一頁一頁的印刷紙上留下的那些筆跡時,心中不禁對這些書和這種習慣都開始有點喜歡了。每一個字都稱得上淩厲俊雅,著實看得人心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