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這個世上,再也找不出能令他如此的人(2 / 3)

可惜了今夜好好的一場讀書會,隻有厲擇良一個人在看書,而寫意變成了看書主人的字。這樣一本本地翻過去,她不是為了汲取知識,而是為了尋找每本書上偶爾閃現的那使人迷戀的字跡。厲擇良抬頭瞅了瞅正讀得津津有味的寫意,正詫異她看這類書居然沒瞌睡,眼眸卻突然鎖住寫意手裏現在拿著的書,是曼昆的《經濟學原理》。

他眼波一閃,眸子微沉,說:“那本給我。”

寫意聞言,回望了他一下,“我正在看得起勁。”正解應當是,我對你的字正膜拜得起勁,好不容易找到這本上麵的字最多。

“給我,你自己換本看。”他下達命令。

寫意一陣無語。

好吧好吧,寫意深吸一口氣,她是大度的姑娘,不跟他一般見識,於是遞給他,又重新回到書架前,決心找本字更多的。哼!

趁著她轉過去,背對沙發的時候,厲擇良翻開那書的最後幾頁。他曾經在上麵連續地留下一個人的名字,細細密密地寫了很多次。似乎越寫越煩躁,以致頁腳最末尾那個下麵的“心”字的最後一點已經戳破了紙,劃到下一頁去。

他的指腹輕輕在紙上撫過,那個“意”字那裏因為紙被劃破觸摸起來有些凹凸不平。

他從小耐性不好,所以父親專門請了人教他練字,以至於後來一遇見煩心的事便用這個方法使自己心平氣和。可惜,在某個時候居然絲毫不見效。至今,他仍記得他寫完這個名字以後,憤然地一把將筆扔出去的心情。

這個世界上,也許再也找不出第二個能令他如此的人。

寫意找了半天,終於心滿意足地拿了本馬基雅維利的《君主論》,剛要回來坐下,卻沒想到厲擇良淡淡瞧了一眼封麵,又說:“那本我也要。”

這本你要,那本也不行,是真這麼巧,還是說這個男人存心刁難她?寫意琢磨。

“那好,還你。”她再次大度地謙讓,說著,又準備去找,她就不信他一個人能同時看個四五本。

突然,他說:“算了,你看電視。”

寫意悄悄地白了他一眼,心想,老大,你早說嘛。

寫意看電視,當然也是以娛樂八卦為主。

她一時覺得電視太小聲,聽不清楚,將音量偷偷按高一格。瞅瞅厲擇良,見他沒反應,便又偷偷地再加一格,見他還是沒有異議,便又再加一格……

折騰了半天,總算將音量調到她心滿意足的大小。

等到厲擇良眼睛有些累,抬起頭來看她時,發現此人已經窩在沙發的那一角睡著了。他放下書,關掉了電視,將手撐在沙發的扶手上,單手支頤地看了她許久,才起身將她抱起來。她迷糊中囈語了半聲,像隻小貓一樣朝他懷裏鑽了鑽。

這個細微動作使得他的心底一下子似乎被什麼東西填得滿滿的,可惜心尖卻略微有些疼痛。她的體溫、她的氣息甚至是這般的睡臉,都是讓他眷戀多年的,曾經有一度,他認為自己再也無法擁有了。即使這些都是虛幻的夢境,那麼就讓自己永遠沉溺其中也好,也許……確實不該對她那麼凶。

他歎了口氣,輕輕地將她放在臥室的床上。

“寫意。”

“嗯。”她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

“起來刷牙,你剛才吃了糖。”

“不想刷。”她閉著眼睛喃喃地說。

“不然要牙疼。”

“不會的,我困了,想睡覺。”她嘟著嘴皺起眉頭,有些撒嬌,“就這一次行不行?”

他一聽見,心情異常柔軟,沒有再說什麼,就替她掖好被子,自己洗漱去了。

第二天,詹東圳終究還是沒聽寫意的話到沈家去。

他忙了一天,下班開車回家路過濱河公路,河風從天窗吹到臉上,格外舒適,連他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有停下來看過這個城市的風景了。於是,他將車靠在路邊,自己沿著河岸的堤壩緩緩地走了一小段。路上有不少人一家出來乘涼散步,夜幕漸漸黑下來,遠遠看見對麵城市的新區燈光璀璨。那燈光中,卻沒有一盞是為等待他的歸來而點亮的。

詹東圳獨自走了一截,眼見離車太遠了,又折了回去,卻在夜色中,看到了迎麵而來的謝銘皓。謝銘皓也在東正旗下上班,他們隨時都可能在公司碰麵,可是這時的謝銘皓旁邊站著沈寫晴。她被謝銘皓牽著手,緩緩地散步。兩人沒有說話,卻態度親昵。詹東圳此刻退也不是,進也很難。謝銘皓瞧見他也是一怔,隨後抓緊了寫晴的手,不知道如何是好,卻沒有主動和詹東圳打招呼。

寫晴無意間抬起頭來,一眼便看見了詹東圳,眼神並不是對陌生人那樣的無視,而是一下子將眸子鎖住他。隨即她的眼波一聚,發出一聲尖叫,蹲在了地上。詹東圳驚呼一聲“寫晴”,急忙幾大步上去,準備扶她。哪知他一碰到她的手,她更加瘋狂,一麵叫,一麵張嘴就朝他的手臂咬下去,接著又在他身上的其他地方繼續撕咬。

謝銘皓急著去掰開,又怕弄疼她,隻好將她箍住。她的手又開始拚命掙紮,伸出手想抓扯什麼,詹東圳不但沒躲,反而繼續站在那裏。很多人已經開始朝這邊看。

謝銘皓說:“東圳,你先走吧。”然後將寫晴掰過身,死死地壓在懷裏。

詹東圳愣愣地點頭,靜靜地走上了車。他在車裏坐了一會兒,手臂上那個牙印,烙得很深,尖牙咬得那裏已經破皮,他從觀後鏡裏看見堤壩上的兩個人已經深深地相擁在一起。他突然發動引擎,飛奔出去,直到徹底看不到後麵的情景才開始慢慢減速。

到了城區,卻再不知道往哪裏開。他停下來,想跟什麼人打電話,卻又止住。手指不停地翻弄著掌中的手機,啪地將手機蓋合上,然後又用拇指和食指翻開。就這樣,手機蓋子一開一合,弄來弄去。所以,他的手機一般都是連接帶最先損壞。

他在車中靜默了許久,才啟動車子,開向別處。他打了個電話給趙淩菲。不到一會兒,她就在約定的酒吧出現。

“難得你也想在這種熱鬧的地方享受下生活,怎麼了?”

“突然想喝酒了。”

“你不是最煩這玩意兒嗎?”

詹東圳笑了笑沒有說話。

“算了,難得出來,我們不說這個,跳舞嗎?”

“貼麵舞?”他笑。

“那得容老太婆我先去洗手間撲撲粉,免得麵對麵讓你看見我的魚尾紋。”說著,趙淩菲果然拿起手袋去了洗手間,留下詹東圳一人獨坐。

期間有美女來搭訕,他也是笑笑拒絕。

他看著台上的歌手在慢悠悠地唱著老舊的情歌,思緒卻飛到了別處。如今隻有在每次看見他時,寫晴才有以前的影子,也不知是喜是憂。往昔的沈寫晴一直就不是一個像如今這般安靜的人。

他永遠記得第一次見到她的場景。詹沈兩家是世家,他少時卻因為身份的關係少在沈家出入。直到那次生日會上,一個小姑娘從樓梯上穿著一條周正的裙子緩緩地走下來,他才算第一次見到寫晴。這位沈家大小姐像個驕傲的公主一樣,眾星捧月般被人團團圍住,連正眼都不曾瞧他一下。

恐怕任誰也沒有猜到,日後她要嫁給他。後來每次見麵,她都是那樣,無論對他也好,對寫意也罷,總是鼻子朝天,眼神中充滿了鄙視與不屑。她打小交友廣泛,是人群的中心,護花使者自然也不計其數,夜夜笙歌。

與他和寫意都不一樣。

可是即使這樣看不起他,她不是也遵從父命與他訂了婚?他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心中一駭,哪裏料想得到她如此傲慢的一位公主,會這麼容易就屈服了!他也記得,她又曾經用了怎樣的一種口氣故意在他麵前,指著寫意的鼻子說:“你憑什麼能姓沈?野種永遠都隻能是野種!”

他和寫意從小同病相憐,這樣凶惡歹毒的一句話,不僅僅羞辱了寫意,還一並羞辱了了他。話音未落,那時同樣執拗的寫意揚起手就摑了姐姐一個巴掌。要不是為了父親,順從他的意思,寫意無論如何也不會踏進沈家家門。

爸爸說:“寫意,爸已經老了,做了很多錯事,如今隻是希望你們姐妹能親近些,好好相處。”

可惜,兩姐妹從未相互喜歡過。

“除了用‘野種’這個詞,你可以用任何不堪入耳的話罵我,而且冬冬也在這裏,你也不能這樣口無遮攔。”寫意怒道。

詹東圳站在寫意的後麵,拉了拉寫意的手,示意她算了,畢竟她是她的親姐姐。可惜,這個細小的動作卻落入了寫晴的眼中,她撫著火辣辣的臉頰,怒火中燒,“口無遮攔?你也配和我說這句話?真是有什麼樣的媽,就有什麼樣的女兒!什麼冬冬不冬冬的,別給我來這一套,他姓詹名東圳,是我沈寫晴的未婚夫,和你蘇寫意沒有半點關係。”

是啊,他已經是她的未婚夫,不僅僅是她兒時的青梅竹馬。她從小就隻有他一個好朋友,如今父親被人分了去,連他也不再是她一個人的,“冬冬”二字已不能再叫。寫意頹然地放開詹東圳的手。她不喜歡這樣的家,這樣的現狀。

媽媽說:“走吧,你出去開開眼界也好。”她一直是那樣一個女人,逆來順受,嫻淑安靜,和女兒完全不一樣。

那一年,寫意隻身去了德國。

當初寫晴在答應那門婚事的時候,趾高氣揚地在她跟前走過的神色,她一直耿耿於懷。

寫晴說:“本來我是壓根看不上他的,他在詹家再有前途,也不過是曇花一現。可是我知道有些人喜歡他,離不開他。我這人這輩子隻要是想要的,就沒有拿不到的。我最恨別人跟我爭東西,所以我也要搶一搶人家手裏的來試試,是不是真的有快感。”

寫意定了定神,垂下頭去忍住,沒有說話。

姐姐寫晴自小就生得絢麗奪目,走到任何一處都是目光的焦點。隻有一個人從不將她放在眼裏,那個人見任何人都會將眼睛眯起來,綻放出柔軟的微笑。若是被逼迫著喝酒,隻要那麼一小口,他的臉就會醺然粉紅。所有人叫他東圳,可是他卻有一個隻給寫意特權去叫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