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他愛她,愛得如此刻骨銘心(3 / 3)

有輛車呼嘯而來,她一時沒留神。

“寫意,車!”厲擇良焦急地喊。

她一轉頭,迎麵的麵包車以毫厘之差地從她跟前擦身而過。

厲擇良待她走到跟前,拽住她的胳膊,劈頭就說:“誰讓你這麼過馬路的!”一臉鐵青。

他如此惱怒,讓寫意看得一愣一愣的。

“我……我沒事。”

她被他捏得有些疼。

旁邊厲氏的人進進出出,還不停地和厲擇良打招呼,他突然察覺自己言行的異常,輕輕地放開她。

“你不上班,跑來這裏做什麼?”他問。

寫意埋著頭,心裏千回百轉,也不知道怎麼答,腦殼裏迅速地旋轉冒出一句:“我還書給你。”啊,對,上次那書沒還給他。

“書呢?”

“呃。”一時之間,她才想起這個謊沒編好,“我好像忘帶了。”馬上就被戳穿。

“那什麼時候給我?”

“今天晚上。”

幾乎是情景重現。

“這一次,希望你不要再失約。”厲擇良說。

吃過晚飯,她很認真地檢查了一次手袋,書、鑰匙、手機都在,然後做了個深呼吸—出發。她走到樓下,使勁兒地仰起頭才能看見他客廳的窗戶,窗戶開著,燈光露出來格外明亮。不知道在這麼長久的互相傷害之後,他還會不會也敞開著心扉等她。寫意開始有些慶幸,好在上次沒把書就那麼還掉,不然她真的沒有什麼借口再接近他了。

她按了門鈴,他來開門,果然又戴著假肢。

“我來還你的書。”

“嗯。”他說。

兩個人就這麼站在玄關處,過了一會兒,厲擇良才想起來讓她進門。

寫意換了鞋,坐到沙發上。

“喏,你的書。”她說。

“放在那裏吧。”他應著去倒水。

寫意突然發現,他和人客氣的時候,特別喜歡替人倒白開水。

她將書從手袋裏掏出來放在茶幾上,卻看見那書皮被手機和鑰匙等堆在一起的雜物壓皺了。她急忙用手展了展,沒想到盡是徒勞,厚厚的封皮就那麼不屈地翹起來。

厲擇良愛書如命,她怕他為此生氣,又擺弄了幾下,還是不行,完全是存心和她作對。她吹了口氣,隻得將書翻了個麵,將封皮趴下去對著茶幾成了封底,至少讓他無法當場發現,接著就坐在那裏,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等他回來。

水放在了寫意的麵前,可是接下來要說什麼呢?書還了以後,就應該走了,走了以後又拿什麼借口再次見麵呢?她對他說了那麼決絕的話,如今又怎好主動開口?她畢竟已經不是十年前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寫意了。

忽然,她靈光一現,“呃,我有句德語不知道怎麼翻譯。”

他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瞧出她是在無話找話說沒有,就隨口問道:“是什麼?”

“想要築造高塔的人,應該在地基上多沉澱,大概是這個意思,怎麼翻譯?”寫意偷偷地看了他一眼。

這是她在替德國夫婦念那本周刊的時候,裏麵的記者旁議厲氏的一句話,她一時不知該怎麼翻譯,也不曉得厲擇良聽見有沒有覺得耳熟?隻見他側了下頭,“可以譯成Wer hohe Türme bauen will, muss lange beim Fundament verweilen。”

“嗯。”

說完後,又冷場了。

“啊,還有一句話……”

於是,寫意開始孜孜不倦地向厲老師學習德語知識。幾個幼稚的問題之後,厲擇良總算瞧出點眉目來,這些最小兒科的問題,估計是她存心沒事找事。

他不再答她,反問:“你在幫人家做翻譯?”

“呃……有時幫下人家的忙。”

“就你這水平,也敢去幫忙?”他斜眼瞥了瞥她。

“……”

看來這個話題不適合繼續糊弄下去了。就在寫意絞盡腦汁地想其他還能說點什麼的時候,任姨卻來了個電話。

寫意掛了手機後,表情凝重地說:“寫晴犯病了,我得去看看。”語罷就急急忙忙地去玄關穿鞋。

穿鞋的當口,她看了一眼厲擇良和茶幾上的書。

待寫意關上門,他又開始點煙,隨即把打火機放在茶幾上,手收回來的時候,在那本書上停滯了一下,將它拿了起來。

一翻過來就看到皺巴巴的封麵,她剛才那些小動作都一點不差地落入他的眼中,和小時候一樣,什麼東西到她手上,都沒有好下場。他寫的那些名字,她多半已經看見了。什麼時候寫的,他都快忘了。厲擇良隨手翻了下,卻突然在自己的字跡旁看到了新添上去的內容。

每一個“寫意”旁邊都加了“阿衍”二字。他以前寫了多少遍她的名字,她就在旁邊又將他的名字重寫了多少遍,密密麻麻的,完全不相似的筆跡下,兩個名字卻緊緊地挨在一起。

寫意阿衍。

阿衍寫意。

有一年冬天,她笑嘻嘻地將他的兩個名字寫在紙上拚湊起來,神神道道地說:“擇良和南衍都是寫意的,不如湊成‘寫意良衍’,還挺順口的。阿衍,你不是喜歡刻章嗎?也替我刻一個吧,就要這四個字。”

說完以後,她又盤算著將那個印章蓋在兩個人共同所有的東西上。

當時,他並未放在心上,後來漸漸把這件事兒給淡忘了。

寫意良衍。

厲擇良握緊拳頭,仰起臉,閉起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靜默稍許後迅速地滅了煙,開門追了出去。匆匆追到樓下,車來人往地穿梭,卻不見寫意的身影。

第二天,天空陰霾得厲害,雲層壓得極低。

喬函敏突然要寫意去厲氏送材料,寫意拿著那份材料眨了眨眼睛,是不是太巧了一點?或者說是昨天自己沒把握好,今天上帝重新再給了一次機會。等她到了厲氏的銷售部,銷售部經理居然說還要她送到總裁室。寫意聽見這個地方,心裏直倒騰。昨天她是送貨上門來著,不過厲擇良活脫脫就是一根四季豆,不進油鹽。可是,今天的巧合是不是有些太不正常了?

她經過小林的麵前,小林笑道,“厲先生在裏麵等你。”然後就下樓忙別的去了。

寫意張了張嘴,有一種被算計的感覺。

她敲門,進門,關門。

他的辦公室在厲氏大廈的頂樓,桌子背後是一整塊玻璃,有種俯視全城的感覺。他背對著她,站在落地玻璃前看風景,聽見敲門才轉過身來。

“我送文件來。”寫意站在門口支吾著說,“他們說要先給你看。”

他繞過桌子走到她麵前取了文件來看,倒是看得認真,半天沒說話。寫意有些沮喪,本來她以為自己能這麼順理成章地出現在這裏,不是上帝給的機會而是他製造的。盡管比前幾次好多了,沒一見麵就拿話譏諷她,可對她還是那麼愛搭不理的。

寫意有些沮喪,這裏是辦公室,不像昨天在家裏,更難找什麼話題和借口讓自己留下來。如今他又傻傻地看文件,她還杵在這裏完全像個厚臉皮的多餘人。於是,她垂下頭說:“我走了。”

就在她轉身的一瞬間,他出乎意料地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她詫異地回頭。他的動作很輕,所以沒有嚇到她,但卻真的讓她意外。看著寫意那麼驚訝地盯住自己,厲擇良微微別過頭去,放開手,立刻擠出一句話來。

“我正好也下樓有事,一起走吧。”

寫意又瞅了他一眼,乖乖地跟在後麵。

路上遇見策劃部的魏經理,他點頭哈腰地說:“厲先生,您好。”

“嗯。”厲擇良沒停下來,於是魏經理跟著一邊走一邊說,“我正找您。”

“我有事。”厲擇良說著然後進了電梯,寫意跟了進去。

魏經理不識時務地正要往裏麵邁步,卻被厲擇良的視線淡然一掃,心中頓寒,急忙更正,“我坐下一趟。”

電梯關了門。

裏麵隻有他們兩個人,他手裏還拿著剛才那份資料。他穿著西服的模樣,和以前念書的時候感覺完全不一樣。第一次到厲氏來,她也是在坐電梯的時候遇見他,當時他們倆就像陌生人一樣客套地說話,而自己也是這樣迷戀地看著他在電梯門上的影子。

可是寫意卻覺得有些不對勁,好像電梯沒動。

厲擇良似乎也突然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目光移到樓層按鈕上,才發現他倆都忘記按按鈕了。他離得比較近,於是伸手按了“1”。

如此一個動作,讓手中的文件夾不小心滑到地上。他剛要自己俯身去拾,寫意卻先於他彎下腰去。她知道,彎腰對他而言有些難受,就迅速替他撿起來。就是那麼一下,她將東西還給他,一起身卻覺得頭皮一緊,原來頭發卡在了他西服的紐扣上。她的頭發留了許久,平時除了簡單修剪,從來沒有鉸短過,所以已經很長。今天她來厲氏之前,還專門將頭發放下來,整理得漂漂亮亮的才出發。

“別動。”他將資料夾在腋下,騰出雙手幫她解頭發。

她的姿勢很難受,身體直也直不起來。不知道他是有意還是無意,挪近了半步,她的頭便自然地靠在了他的身上。她埋著頭,看著他的手指一點一點地將纏繞的發絲解開。他很細心,一點也沒扯疼她,溫柔的動作就像觸摸到了寫意的心尖。那一刻,她有些依戀。

“好了。”他說。

寫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後直起腰板。

頭發從紐扣上解開,卻依舊繞在他的指尖,所以他倆還是那麼近。她仰頭對上他的目光,他看著她一言不發,掩不住眸中的複雜神色,有貪戀,有膽怯,有期盼……他的喉結動了一下,目光有些迷離,隨即拉住她的發絲,緩緩地親了下來。

淺淺的吻,有著怯意和試探,久違的親密讓寫意的心微微一顫。他的嘴唇有些涼,卻異常輕柔,他從未用過這種小心翼翼的方式吻她,那種感覺好像就是怕自己輕輕一用力就將她嚇走一般。

突然,電梯不知道下到哪裏,中途停了下來。寫意一慌,立刻推開他,挪開距離。待電梯門打開,外麵卻一個人也沒有。可是,當兩人又重新回到那個封閉的空間,氣氛卻已經不太一樣了。寫意推開他的那個動作,讓他驀地回到殘酷的現實中。

厲擇良別過臉去,淡淡地解釋:“剛才算是吻別,你不用放在心上。”突然之間又恢複成了那個冷漠得不可方物的厲擇良。

唇上還殘留著方才溫柔的觸覺,如今就聽到這麼一句話,寫意心中一痛,她不相信,她不相信他的吻是報著離別的心態。寫意想再追問,張了張嘴,又覺得徒勞,他嘴硬的時候硬要逼他回答什麼,簡直就是自討沒趣。他隻會用惡毒的方式來武裝自己,說出口的那些話來傷害她,也傷害自己。

“阿衍。”寫意叫他。

厲擇良聽見那兩個溫暖的字,略微詫異地轉過頭來,寫意趁機用雙臂環住他的脖子,飛速地主動將唇壓上去。

當時她真的很害怕他就那麼推開他,然後冷酷地說:“沈小姐,請你自重。”如果他這樣做,她不確定自己是否還有勇氣再見他。於是,寫意使勁地拉近他,不留絲毫讓他回旋或者拒絕的縫隙,急促而生疏地強吻了他,在他的唇上焦急地輾轉吸吮舔咬著,迫切地期待著他的回應。

他微微一震,思維和動作都停滯了一秒鍾以後,才開始回吻。

不知道是按捺太久還是太衝動,他吻得非常激烈。他緊緊地將她擁在懷中,似乎要揉進心裏去。另一隻手撐住她的頭,迫使她貼近他。不再像方才那樣還帶著怯意,而是如潮水一般,不給任何空隙地掠奪了她的呼吸。他的文件夾又一次掉在地上,合同散開,白色的A4紙紛紛揚揚地撒了一地。

以前寫意一直都想不通,為何一個男人的唇吻起來是如此香軟甜美,隻要糾纏上就會讓人欲罷不能,如同鴉片。明知不能碰,可是一旦沾上了,就會讓人甘之如飴地沉淪下去。是不是和他這個人一樣,一旦有了瓜葛,即使天崩地裂都想繼續愛下去?寫意已經意亂情迷,再也不管那電梯打開多少次,又關上多少次,有多少人驚奇地看著他們,或者又有多少人尷尬地轉過身去。她隻知道,她要阿衍愛她,別人怎麼說,怎麼看,怎麼想,她都不想理會。他就是她的歡樂、她的喜悅、她的幸福,甚至是她的整個世界……

阿衍是寫意的,永永遠遠都是。

“寫意,”他吻著她,緩音低語中情緒略微有些失控,“不準離開我,不準忘了我,更不準明明記得我卻裝成陌生人的樣子。信不信,你要是再那麼對我一次,我會瘋的,我肯定會瘋。”

寫意含著淚使勁點頭,“我再也不會離開阿衍,攆我走我都不走。”

那天,A城吹著冷颼颼的北風,還夾雜著細雨,不過寫意全身都是暖烘烘的。這麼多年了,她的心裏從來沒有這麼輕鬆過,為自己活的感覺,原來是那麼自由。

她坐在回唐喬的計程車上,一路傻笑。偶爾回想起她和他居然當著那麼多人的麵接吻,就羞愧得要死,不禁又用手捂住臉。開車的是個年輕司機,看到她奇怪的舉動,時不時狐疑地打量她一下。待他又一次奇怪地看自己的時候,寫意幹脆轉頭去對他說:“我又戀愛了。”然後繼續傻笑。

那小夥子也不禁跟著她笑了。

“恭喜啊,那送你一首歌。”小夥子說完就打開音響,放了那首《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