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郎開了車子過來,一台全新的桑塔納。
八十年代末期和九十年代中前期,內地公務車差點被桑塔納一統天下。
因為桑塔納是合資生產,範鴻宇對此不算十分反感。實在這個時期,沒有多少國產轎車可供選擇。紅旗車還有著很嚴格的“等級製度”。
比較而言,合資車總比純進口的日係車要好一些,“資敵”不是那麼嚴重。
大約五點半的樣子,三人一起離開了辦事處。
陸月選的用餐地點,也算是煞費苦心。是一家百年老字號的店,有著厚重的文化底蘊。但店堂不大,裝修更是“土氣”。類似李春雨這樣飛揚跳脫的世家衙內,一般不會到這裏來用餐。他們更中意追求“洋玩意”。要再過些年,厭倦了洋玩意的公子哥們才會“返璞歸真”,重新對國內傳統手藝產生濃厚興趣。
所謂潮流,本來就是在不斷打轉,從一個圈子跳到另一個圈子。
但在這樣有著厚重文化底蘊的老店請客吃飯,卻很能彰顯陸月的“底蘊”,除了範鴻宇是洪州公安學校畢業的大專生,主人兩口子和陪客兩口子,俱皆出身於首都一流的高等學府。
由此可知,陸月內心深處的那種傲氣,從未消除過。
今天專程宴請範鴻宇,隻是權宜之計。
身在政壇,陸月從來也不覺得采用權宜之計有何丟臉之處。“能伸能屈”,本來就是成功政治家必備的素質。
桑塔納在首都的大街小巷裏七拐八彎,最後鑽進了一條古老的胡同。
百年老字號的店,基本沒有大堂可言。
陸月便一直站在門口等候,背著雙手,西裝革履,成為店門口的一道“風景線”。張冰很不待見這個,差點和他吵了起來。
對於今天宴請範鴻宇,張冰本來就不同意。
憑什麼呀?
不就是範鴻宇要陪著尤利民進大內去見老人家嗎?就今年過年那會,張冰還去給老人家拜過年呢。陸月簡直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隻要張家老爺子還健在,就沒有什麼可以嚇得住張冰。
範鴻宇這輩子,可能也就有這麼一次見老人家的機會吧?
陸月雖然也是出身世家,但那樣的小世家,和張家這樣的大豪門,完全沒有可比性。本質上,陸月也就是個“下裏巴人”。
以為見回老人家,是多了不得的大事!
但陸月決不這麼認為。
張冰說她能夠經常去見老人家,陸月承認,這是事實。如果老張家不是如此聲名顯赫,陸月也絕不可能娶張冰為妻。每天和張冰上同一張床睡覺,對陸月而言,很多時候都是一種折磨。
然而,張冰拜見老人家和首長召見範鴻宇,是完全兩個不同的概念。
張冰能去見老人家,是因為她姓張,否則,她連大內的門朝哪開都不知道。在老人家眼裏,張冰和幾歲的小朋友毫無區別,絕不可能和她談到要緊的公事,最多聊幾句家常。和普通群眾家庭,鄰裏互訪差不多的意思。
範鴻宇此番去大內拜見老人家,卻是非同小可。完完全全是他自己掙來的無上榮譽。
當然,在張冰看來,範鴻宇不過是沾了尤利民的光,就是個跟班的身份,在老人家麵前,隻怕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陸月不能像張冰一樣蠢。
據他所知,老人家召見封疆大吏,封疆大吏們一般都是單獨覲見,帶秘書一起去覲見的,少之又少,甚至可以說是絕無僅有。
怎麼,在老人家麵前擺譜?
簡直可笑!
這個可不僅僅是尤利民器重範鴻宇而已。如果沒有安排範鴻宇向老人家彙報工作,就算範鴻宇是尤利民的兒子,尤利民都不會做出這樣的動作。
隻要一想到這點,陸月就遍體生寒。
這意味著,範鴻宇能夠獨立向老人家彙報一些情況。
盡管在這樣的場合,範鴻宇向老人家“告禦狀”的可能性非常低。以範鴻宇的政治智慧,一定會牢牢把握這個難得的機會,充分將自己的獨特想法,向老人家提出來。
隻要得到老人家略一首肯,就是絕大的“政治資本”。
這樣千載難逢的機遇,用來告他陸月的狀,實在是愚不可及,除非範鴻宇腦子進了水。
然而,卻不能排除範鴻宇在彙報的時候,順口給他陸月上點眼藥。比如當初“楓林模式”草創之時,身為常務副市長的陸月,曾經給範鴻宇人為製造障礙。範鴻宇隻要輕輕提上一句,將他的名字在老人家麵前點出來,陸月就要吃不了兜著走。
陸月深深明白,這樣的當麵彙報和書麵報告,是完完全全的兩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