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夜均在暗中窺探,正打不起主意,使這雙方釋嫌修好,偏巧你在途中一時仗義,幫助許天星夫婦與那騎馬惡賊雙刀小白龍白強對敵,無意中用平日所練真力傷了他的愛馬,結下深仇。遇時見你村農打扮、本地口音,斷定家居不遠,派了兩個得力徒黨在附近訪問,因你曾經打聽此寺途向,竟被訪問出來。來賊並不知我在此,更沒想到另外還有三個太歲,連寺中僧徒也無一個好欺,耳目又多,因是來人詞色強橫,智明師徒以前常有賊黨來此生事,一班苦人和他情厚,也都知道。我事前得信,料知二賊今夜必來,人住鎮店之中。前往探看,果然掩在你的身後,看意思是想跟到無人之處再下毒手。
不料風雨大作,二賊穿著一身華美衣服,恐受汙濕,忙回鎮上避雨,打算雨住之後,乘著夜涼再往寺中尋你,還不知道人住寺後。不料瘋子當夜嫌土洞氣悶,乘那兩師徒製藥之際,偷偷溜出。那師徒二人得知大驚,不等雨住便同出尋,趕到鎮上,恰巧二賊淫凶,死不安份,避雨時看到一個村姑頗有姿色,雨剛一停,便到人家威逼強奸。那家土人住處比較荒涼,又當雨後無人之際,二賊本無戒心,動強時女的剛一哭喊,恰被這師徒二人由旁邊路過聽去,擒到無人之處,問出下二門的淫賊,急於回轉,連話也未多說便自除去。我也恰巧趕到,掩在他們和你的身後,聽你所說,我那蹤跡必已被這兩師徒看過。
他三人口氣甚好,瘋子服藥之後,至多調養兩三月便可複原。智明本非主謀,又未親手傷他,經此一來,前怨已解。
“我們沒想到這大難題會被你解去,真個再妙沒有。此舉功勞甚大,你智明師叔對你更是誇獎。此時業已天明,乘著雨後新涼,你先睡足,養好精神,中午起來,我再傳你武功口訣。當初來時,一則智明師徒隱居在此,不願人知,我更不願外人知我蹤跡,而那男女三位異人隱伏附近,當前怨未消以前也頗可慮,許多原因不令你往寺中走動。如今事已過去,我本難得走開,除卻常往災區偶然查看,往來至多兩三日,也不會長久的耽擱。此後你做完每日功課,遇到空暇或是陽光當頂極熱之時,也可往前殿去尋法勤他們相聚,也許你智明師叔感你為他解圍之情,到時將他獨門本領破例傳授,正是一舉兩得。這一頓權當早飯,索性吃飽就去睡吧。”
郝濟連聲應諾,照以行事,先是喜出望外,興奮過度,不能入夢,兩次老早驚醒,均被單鳶止住,最後單鳶見他不能安睡,稍微按摩了兩下,方始昏沉睡去。為了連日心中有事,天氣炎熱,自從到後從沒睡足,又熬了一夜,睡前朝陽業已高起,再經單鳶按摩之後,睡得更香。這一覺直睡到日色偏西方始醒轉,醒來見自己本來睡在門外陰涼之處,竟在夢中被師父連鋪板一齊搬了進來,雖然經過昨夜暴雨,午後天氣照樣炎熱,周身汗濕,以為師父久等不來,業已離開,深悔睡得太酣,第一天拜師便這樣貪睡,何況當日又是開始傳授武功,雖想到師父口氣極好,不曾喊醒,到底失禮,不知有無見怪?
心裏一急,再見身上泥汙狼藉,非但汗濕難受,這樣汗臭熏蒸也有許多不便,匆匆奔往門外一看,不知師父何往,隻得回到屋內,拿了衣物,匆匆趕往溪中,洗漱停當,將濕衣洗淨掛起,吃了些冷飯,看出師父飯後才走,還留有飯菜,方恐又有事情發生,一去不歸,自將錯過機會,不知何時才得傳授,有心去往前麵打聽,師父昨夜隻說日後往尋寺中僧徒,當日就去恐有不合。
正在盤算,法勤忽然滿麵喜容走來,進門便說:“恭喜師弟,昨夜一場虛驚,得到各位師長前輩看重,此後成就遠大無疑。三師伯知你接連許多天均未睡好,連遇驚險,難免疲倦,特意使你多睡些時。今日天熱,又無什事,先往前麵和師父談天,恰又冰了不少西瓜,命我來看,你如醒轉,同往我師父房中歇夏吃瓜,也許還有別的用意。看你神氣,想已醒了些時,衣服也都換過,現在就去如何?”郝濟見他當日格外親熱高興,不似前兩次見麵,常時說話吞吐,並還麵帶愁慮之容,想起以後可以日常相見,交到好些有本領的師兄弟,心更喜慰,隨口謝諾,一同起身。
途中法勤悄說:“我師父不比三師伯,他對外謙和,對於門人卻頗嚴肅,言笑不拘。他那獨門擒拿手和劈空掌,不是其人,便他徒弟,也不肯輕易傳授。我聽二位師長口氣,看你甚重,並還提到你雖未得到焦師伯的真傳,暫時也無法尋他,仗著從小拿牛來練功夫,真力己有極深根底。師父的大鵬十八手,乃嵩山少林寺上乘口訣,此時幾於失傳,與焦師伯的金剛力手法大同小異,非但一學就會,並可速成,我看師父大有傳授之意。”
“實不相瞞,我從小便到師父門下,這許多同門,什麼功夫俱都有人練到,惟獨這大鵬十八式擒拿手共隻傳授了兩人。一位二師兄,遠在雲南,人也不曾隨同出家,乃是師父昔年所收弟子,年歲比我大了一倍以上,他算本領最高,我隻見到兩麵,名叫展吉,外號善惡判公道先生。另一位是我六師兄法雲,便是那日師弟初來廟中,用於金樁和托天手功夫,手托多人、獨立地上的一個,雖已學了兩年,別的手法身法都學得差不多,隻是真力還不到家。餘人休說師父不肯輕傳,便肯傳授,吃了根底不夠的虧,也難學到功候。我為此事,暗中曾用苦功熬練真力,比你雖然不如,照此下去也許有望。照著師門規矩,門人不許私相傳授。師父對我意思頗好,但我不敢開口請求。這類真傳,不知口訣,便是有人在旁練功,照本畫符也學不會,一個不巧,人還受傷。我也不敢請你私傳,隻想托你代探口氣,不知可否?”
郝濟少年心熱,法勤又是第一次交到的良友,看出他盼望心切,一口答應,並問如何說法。法勤喜道:“師父不提此事便罷,如肯開口,必要傳授。你隻推說年幼初學,要我在旁指點。師父知你誤會我已練成,如我料得不差,定必一同傳授,否則也有話說,我便知道師父心意了。”郝濟自然答應,笑說:“小弟年幼初學,根基甚淺,見諸位師兄練功比我高強得多,有的看都不曾看過。六師兄單那手托多人的神力,先比我大得多,怎會我可速成?他那真力比我尚差,是何原故?”
法勤笑答:“師弟,你乃名家之子,聽三師伯口氣,雖非極高傳授,也並不差,並未走什彎路,如何還不明白?休看六師兄雙手平堆,疊塔也似手托七八人,仿佛比你舉牛為戲,力大得多,實則內一多半用的是巧勁,上麵的人早由當中將兩邊重量抵消了十之六七,所托眾同門,輕功又都練有根抵,每一層都互相連係、提氣輕身,少卻許多重量,再加兩層人,上去的隻是輕功好手,他也能夠托起,看去好看,使人驚奇,真力雖也不小,並不算強。你一則體力強健,本質先好,加以從小便得家傳,由十來歲起,便以恒心毅力,日夜好幾次,把一條牛由小而大,捧抱出進,不時舉在手裏,隨意戲弄。入的雙手最是巧妙,非但和心思一樣越用越靈,並還因為持久不懈,自然而然增加出它的能力,連形態都要變過。你自己還不覺得,隻看你兩條手臂,比常人先長得多,已快過膝,手也比別人寬大,手指更長,就知道了。這還是內外武功兼用,並非專用蠻力,周身筋骨全都凝練,肌肉堅實,不是內行,除手臂長大外,別的還不易看出,否則手腳還要粗大。我師兄弟一二十人,像你這一雙手臂,先就找不出第二個,一經高明傳授,不久便可成功。你人不曾入門,先就練就這好根柢,和未雕刻的寶玉一樣,如何能與你比?二位師長不看你是塊極好材料,也不會這麼看重了。”
郝濟正把少女所托送瓜的話向其囑咐,忽見前麵有兩個少年僧徒走來,正是那日所遇兩個挑水的,神色也都與前不同,內中一個正是法雲,互相招呼,談了兩句,甬道已快走完,繞往後殿一麵,兩偏殿和殿旁陰涼之處都有僧徒,兩三人一起,各守著兩個西瓜說笑,還未開吃。郝濟聽出老方丈瓜已分好,正等自己到後同吃,眾僧徒尊敬師長,都在等候,心中不安,忙隨法勤趕進。
智明禪房在一偏院之內,三麵皆窗,房頗高大,門窗大開,前後兩麵種著十幾株梧桐,樹身高大,桐蔭深密,一麵又種著兩株紫藤花樹和一些花木,滿屋綠蔭蔭的,甚是涼爽,室中竹床枕墊清潔無塵,剛一進門,便覺暑熱一消。當初原是以前凶僧納涼淫樂之地,後來智明師徒除去凶僧,火化淫窟,隻這偏院火燒不多,第三年起,覺著當地景物幽靜,重又稍微修補,以為師徒多人夏日用功納涼之所,並將前後六七間凶僧用來款待豪客貴賓和紳富土豪帶了家眷妓女來此賞花、酒肉歡會的密室一齊拆去,變成一個大敞廳,隻留下與後殿相通的一小間作為智明禪房,以前許多富麗豪華的陳設、專供有錢施主暫住的床榻和婦女用具全數拆去,因此地更寬大,也越風涼,內中陳設均極樸素耐用,都是僧徒自製,單是竹榻藤椅就有不少。當中還空出大片空地,一半放著幾具紡織用具,另一半乃眾憎徒用功練武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