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賊先因前派兩個同黨,借著送帖訂約往探敵人深淺,一個被人割去雙耳,身受重傷,無顏回山相見,隻在中途另托一友人代為回信,等到得信派人往接,業已傷發氣憤而死,另一個更是音信全無。心疑奚能所說不假,平日江湖上探得的話未必可信,也許金標老謀深算,故意不露鋒芒,又未遇到強敵,本領並未全使出來,對頭多少年來不曾失風,必有原因,那年討鏢時,明知埋伏重重,孤身深入,始終從容應付,毫無懼色,臨去又連衝幾次關口,聽同黨中能手說,功夫雖不算到家,多半還有未盡施展之處,否則哪有如此大膽?身是主體,丟人不起,始而力主慎重,後見三賊非去不可,同時勾動舊恨,覺著此時如把仇人擒回山去,豈不體麵?於是商定,路過窺探,果如所聞,人在田裏,相機下手,稍不順手便即回山,免得耽誤正事,真要上前,一齊動手,便同尋來。
郝家的田相隔官道雖近,除卻大隊車馬,常人都喜抄近,繞走小路,這時恰當行人稀少之際。群賊掩到當地,日色業已偏西,金標夫婦業已準備回去。群賊見隻老夫婦二人,三麵田野裏空蕩蕩的並無人影,下手正是機會。越發膽壯,為防對方喊人,分兩路繞將過去。金標驟出意料,先雖聽出一些響動,還當左近村童淘氣,或是狗灌田鼠之類騷動,跟著便中當頭三賊誘敵之計,等到警覺,業已陷入重圍。金標夫妻雖有一身武功,到底年已衰老,郝妻本領更差,為助丈夫對敵,猛撲上前,金標後麵來賊雖被撲到,未遭暗算,人卻為賊所殺。因是情急拚命,那賊耳朵也被抓裂,受傷不輕,不是同黨搶救得快,將郝妻殺死,幾乎同歸於盡。
金標見老伴送命,越發情急,隻為賊黨上來口發狂言,要金標乖乖的跟他同走,否則來人甚多,便要殺個雞犬不留。一時想錯了念頭,以為賊黨未由村口直入,單這一麵便有這多,當作真話,惟恐連累村人遭殃,兩小弟兄本領雖已學成,到底寡不敵眾,何況由去年起,耳聞賊黨那麼厲害,決非老少三人所能一拚,又在怒火頭上,神誌已昏,心中顧慮,竟忘了出聲呼喊,等到想起來賊如此凶惡,不使自己人知道隻有更糟,業已無及,隻喊得兩聲,人已倒地。
群賊先本想把金標生擒回去淩辱慘殺,不料金標雖然吃了年老的虧,武功仍有根抵,又當情急拚命之際,七八個照麵過去,群賊反被打傷了兩個,金標也被暗器打中,仍能忍痛相拚,越殺越勇。唐、陸二賊見金標本領雖不似奚能所說那麼厲害,與江湖上傳聞相符,心膽越壯,但見敵人仍非易與,隻憑一雙空手,縱橫飛舞,以一敵眾,打了一陣,賊黨反被傷了兩個,唐賊肩頭也受了一點輕傷,再要不成而退,本來麵目已被看破,這人先丟不起,知道生擒不易,立時發令往死裏打。先因為首二賊一意生擒,群賊討好,許多顧忌,出手均非製命之處,被金標看破,方始勉強應付,否則單是為首二賊,金標赤手空拳也早吃虧,何況這多惡賊,郵山四害輕功又好,連想且戰且退都辦不到。等到群賊不管死活亂殺上來,勢如狂風暴雨,內中又無一個弱手,如何能當?剛被時應一鐵鞭打中肩臂,一聲怒吼未喊出,夾背心又挨了宿和一銅錘,當時倒地不起,暈死過去。
二賊正要想將人頭斬下,帶回山去,忽聽一聲斷喝,眼前寒光連閃,那準備斫頭的四害宿和首先翻身栽倒,同時一股急風帶著一條人影,由斜刺裏淩空飛來。女淫賊大害巴笑桃雖是個老妖怪,年已五十將近,還是那麼淫蕩凶殘,穿著一身花花綠綠的男裝,本領卻是不弱,眼力更高,一看來勢,便知是位劍俠中人,首朝為首二賊打了一個暗號,當先竄將出去。另外四賊,一個早被金標一掌震傷髒腑,死在地上;一個受傷不重,也看出來勢不妙,口中呼哨,隨同另外兩賊分頭逃去。
來人正是單鳶,剛由祁連山探敵回走,來尋金標等老少三人商計,途中聽說三人在家甚是安靜,還覺去年走時沒有料中,誰知就這相差片刻之間,金標夫妻競為惡賊所殺!
正順大路,想往前村繞去,就便查探昨日途中所聞之事,相隔也隻十來丈,猛瞥見道旁隔著一片樹林土溝的田野中有白光閃動,行家眼裏,一望而知那是刀矛之類映著斜陽閃光所致,心方一動,又聽遠遠怒吼了一兩聲,一看正是郝家田地,喊聲“不好”,忙即飛身越溝而過。剛剛趕到群賊動手的一片疏林之中,便見金標倒地,一賊拿起鋼刀正待斫下。急怒交加,迫不及待,揚手一支小箭飛將過去,先將四害宿和殺死,人也跟蹤飛撲過去。
本想追賊,因見金標手動了一下,還當未死,身邊又帶有極好傷藥,好在這班賊黨落在自己眼裏,無異網中之魚,遲早全數伏誅,念頭一轉便停了下來。仔細一看,金標內部重傷,已無生理,同時在腿上發現一支暗器,正是昔年諸位英俠到處搜索、曾經殘殺許多善良的老女淫賊巴笑桃所用暗器蠍子鉤,雖然無毒,一被打中,不殘廢也差不多,凶惡己極,初來匆匆,邱山四害心中有病,出門照例不大顯露本相,女淫賊又是男裝,不與對麵動手看不出來,心想:人死不能複生,勉強救轉,不過多延數日壽命,反增苦痛。一時激怒,恐這三個逃竄多年、窮搜不見的郵山餘孽又被溜走,看逃賊那等機警,見麵連手都未交便自逃走,分明深知自己底細,就許連賊巢都不回轉,又往別處隱藏,再尋他們蹤跡便非容易。想到這裏,更不怠慢,忙即跟蹤繞路追去。
哪知女賊機警絕倫,雖未認出單鳶麵貌,看那來勢,便知蘇門諸隱士之一。逃得又快,輕功又好,一到外麵,便料群賊必要跟了同逃,這等逃法必被敵人追上,同歸於盡,猛生毒計,一麵急於逃生,一麵又愛上唐、陸二賊年輕,最心愛的四害宿和業已送命,剩下三害時應,既嫌自己年老色衰,還要吃醋,正好借刀殺人,使後逃同黨做替死鬼,否則敵人隻一追來,無論逃得多快,也被追上。兩路分逃,尚恐敵人殺完一麵又殺一麵,難於逃生,如何合在一起?百忙中,先朝二賊悄悄警告,非但不曾逃走,反倒退將回來,掩向道旁土溝草樹叢中。
後逃三賊起步較遲,又都帶一點傷,逃得較慢,逃到路上一看,男女三賊已不知去向,那是一條筆直的大道,再往前去,兩旁都是坡陀草樹,事前原曾約好,萬一有什不測,先走的人可往前麵林中相會,彼時曾笑唐賊本領不差,到底有身家的人,樣樣膽小,果然發生此事,忙同趕去。可笑三賊,就這樣都逃不脫,反因共總相差不多時地,先逃的人便是會飛,也不會沒有影跡,回顧敵人不曾追來,雖料不是尋常,到底不曾對手,對頭又隻孤身一個。內中時應首先想起來去路上女淫賊常時勾引唐鑒,雙方眉來眼去,任意調笑,女賊淫凶無比,什麼事都做得出來,近來彼此失和,莫又變心,出什花樣?
首先激發妒火,喊住二賊,待要回身窺探。
沒料到單鳶早知賊黨逃路,還未看出女淫賊那等狡猾,見人不能救轉、跟蹤追出,已快由斜刺裏田野中繞向前途,再反身追來,不論群賊如何逃法,均可挨個殺將過去,三賊便不回身,也難保得性命。雙方一來一去,同時起步。
女淫賊恰在暗中看去,正囑咐唐、陸二賊往相反一麵一同繞路逃走,瞥見時賊停步想要回轉,此時如不再用陰謀害人替死,也許中途被旁邊樹林錯開,相機分逃,保得殘生,女淫賊偏想前麵三賊替死。同時唐、陸二賊一聽蘇門山中隱俠便嚇了一身冷汗,當時警覺,一樣心毒,哪還顧什同黨和女淫賊的安危?唐鑒再朝女淫賊假意獻媚,借著感謝為由,順手摟了一下。女淫賊巴笑桃早愛二賊財勢年輕,色令智昏,悄說:“他三人真個可惡!如被反身趕來,隻有都死。你兩弟兄快些先逃,我迎上去,乘著強敵業已繞往前麵,有草樹擋住,我不像他們那麼蠢,將其支開,拚冒點險,設法掩逃回來,免得你們受害。”說時,見二賊滿臉感激之容,越發高興,自恃機警,匆匆說完,便借草樹隱身,迎上前去,一麵連打手勢,催前麵三賊急速回身向前逃走。三賊見她孤身追來,哪知女賊心毒?全部照辦,重又順大路逃去。
女淫賊回顧身後二賊,已早在分手時逃走,陸升雲不知去向,唐鑒正借來路土崖掩身飛馳,逃得極快,人影接連兩閃便自不見,始終頭也未回。側麵小路上先有一身材矮小的路人正往官道這麵走來,在樹影中略一隱現,也未再見,當時不曾留意,正想看前麵三人是否遇敵,自己如何逃法,忽然想起二賊也是分路逃走,並無一個等候自己,心中一動,暗忖:生平淫凶陰毒,由十幾歲起,陰謀殺害的少年男子不知多少,如今人老珠黃,唐、陸二人,山中堆滿金銀,人又年輕美貌,姬妾甚多,怎會看我得起?我為他們冒險引敵,他們頭都未回,全無留意,莫要一生慣用心機,愚弄他人送命,如今卻反害了自己。他們如無惡意便罷,如想叫我一人替死,他們也休想保活命!牙齒一咬,剛要回身逃走,忽聽身後哼的一聲,回看正是方才所見那人,就這稍微尋思轉眼之間,來人竟會到了身後,又是一個女子改裝,便知蹤跡已被看破,善者不來,來者不善。
女淫賊心凶手辣,動作極快,更不怠慢,揚手便是一刀,同時右手蠍子鉤也自發出。
哪知她快,敵人比她更快,本領更高,刀斫過去,對方避都未避,竟伸空手一把抓住。
百忙中隻覺左手一震,隨著敵人握刀一抖之勢,膀臂震得又酸又麻,身子一歪,暗器也全打偏,緊跟著,隨同敵人一抖一擰之勢,虎口立被震破,那力氣之大簡直出奇,從所未見。這一驚真非小可,慌不迭鬆刀縱起想要逃走,業已無及,一股掌風過處,右膀先被打折,奇痛攻心,剛“暖呀”一聲,人便倒翻在地,不能動轉。
前麵三賊逃出不遠,便遇單鳶攔住去路,隻一照麵便打傷了兩個,因是恨毒這班惡賊,上來便下殺手,隻留了一個活口。勿匆拷問,剛剛問明經過,得知郊山四害已去其三,隻剩女淫賊巴笑桃尚在後麵,便將那賊隨手殺死,正要趕將過來,那位男裝女俠業已提了女淫賊趕到,同往前麵樹林深處。雙方本來相識。這位老女俠,正是善法寺寺後少女的師父。單鳶昨日途中便聽一老友談起,曾見一個女扮男裝,看去不過三十來歲、貌相清秀、頭發卻已全白的矮子,在當地一帶往來,並曾向人打聽金標父子平日為人、新近有無人來尋他等語,便疑是她,果然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