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桂蓮下,張茂深上。

張茂深說:“看這婦人,果然是我妻,不知她往哪裏去了。也罷,回到店房,問過店主人,再做道理。”

張茂深急急回店,他大喊:“店主人,店主人!”

“想必張客人回來了。”店主人見張茂深跌得滿身泥土,“你怎麼啦?”

張茂深說:“哎呀,店主人,適才我去到陰陽界前遊玩,見一婦人,頭上戴的花花朵朵,挑了一擔水。這個婦人,她是什麼人?”

“哦,客人,”店主人說,“你看到的不是人。”

張茂深吃驚:“不是人是什麼?”

店主人說:“她是個鬼。”

“你說她是鬼?”張茂深的腦子一下子混亂了,“那,你也是鬼?”

店主人說:“我是人哪,怎麼是鬼?”

“你是人?”

“活生生的人哪。”

“那你往前走三步。”

“走三步?”店主人開始走,“一步,兩步,三步。”

“再往後退三步。”

“三步,兩步,一步。”

“你再咳嗽一聲。”

“還要咳嗽一聲?嗯哼!”

張茂深還不罷休:“你再讓我摸摸。”

店主人不解:“摸摸幹什麼?”

張茂深摸店主人,上上下下地摸。

摸到腋下時,店主人跳開了:“好癢!”

張茂深點頭:“你會怕癢,看來是人了。”

店主人問:“是人又怎麼樣?”

張茂深說:“是人就好了,就不會說鬼話了,那你快把這個女子的事說給我聽。”

“客人不要害怕,我來告訴你。”店主人說,“這個女子,跟客人同鄉。”

“哦,也是山西代州人?”

“對,她娘家姓李,叫李桂蓮。隻因八月十五,夫妻飲酒賞月。他們喝醉了酒,忘了關窗,正好月光照到房裏。那李桂蓮不知說了什麼話、做了什麼動作,犯了月神的忌諱,月神就讓閻王把她拿到陰曹,罰她在陰陽河邊挑水。”

張茂深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店主人說:“此地有個鬼差名叫李木,常到我這裏來喝酒。我們要好得很,還拜了把兄弟。”

一個人和一個鬼可以拜把兄弟,這個鬼也就不會可怕了吧。

“前些時,李木幾天沒來,再來時我就問他這幾天去哪裏了?他說他到山西代州,有公事拿人去的。我問他拿什麼人?他就說拿的李桂蓮,把她的事情都告訴我。這個李木看李桂蓮可憐,又和他同姓,兩人就認了幹兄妹——我說錯了,應該是‘兩鬼認了幹兄妹’。李木住在陰陽界邊第一家,他就讓李桂蓮住到他家,他每天晚上回去時,拿塊磚頭往房上一拋……”

原來鬼是不敲門的?

“李桂蓮就輕輕出來開門。都是李木告訴我的。”

“哦,有這等事?”張茂深連忙出門,“我要去看看。”

店主人勸阻:“她是一鬼,你是一人,怎能去看?看不得的。”

“我一定要去看。”

“客人去不得,去不得!”

“我要去的,我要去的!”

張茂深走後,店主人嘀咕:“哎呀,他是一人,那是一鬼,兩下見麵,肯定不好……”

其實他忘了,他與李木不也是一人和一鬼嗎?他倆還拜了把兄弟呢。

他繼續嘀咕:“我看這個客人不一定能回來了。哎呀,他要是不回來,還有二百兩銀子和一個包袱存在我櫃上,這可怎麼好?我們開店的,總不能埋沒人家的銀錢哪。嗯,倘若他不回來,以後有人去山西代州,我就托人家去找,有名有姓總找得到。把張茂深的家人找來,領走櫃上的銀子,不就結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