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軸有些舊了,微微有些泛黃,保存得卻很完好。看它的樣子,倒像是一副名人字畫什麼的。
奇怪了,師父除了教自己認字的時候會跟自己講一些文字方麵的東西,其餘的時間,從來都沒有見過他吟詩作賦什麼的。難道師父還有收藏書畫的雅好?怎麼從來都沒聽他提起過呢?
“雲鶴,你知道這裏麵,畫的人是誰嗎?”蘇流沙眼神中的迷醉之色漸漸回複清明,他抬起眼簾看了許雲鶴一眼,淡淡問道。
許雲鶴搖頭,他從來都沒有見過師父手中的這幅卷軸,如何能知道上麵畫的是什麼。
“你看清楚,裏麵的這個人,別人可以不認識,你卻萬萬不可忘記!”蘇流沙鄭重其事地說道,語氣有些嚴肅。
說完,蘇流沙輕輕地解開上麵的一根繩絛,本是五彩繽紛的顏色,卻已經在歲月的流逝中,褪去了本有的色彩。
繩絛緩緩解開,蘇流沙隨手把它丟在地上,毫不在意。一手拉住其中的一根畫軸,將它交到許雲鶴的手中。
“拉住!”蘇流沙低聲吩咐了一聲,許雲鶴應命握住,蘇流沙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拉住另一邊的哪根畫軸,大步向後麵走去。
很長時間都沒有打開過了,如今畫軸再次被拉開,“吱吱嘎嘎”地作響。心事不知的蘇流沙,還有滿心疑惑與好奇的許雲鶴,兩個人誰都沒有在意這點不和諧的噪聲,兩個人的眼睛,都牢牢地鎖定在了漸漸露出真容的畫卷上。
畫卷有些長了,許雲鶴小時候在許家也曾經見過不少的山水畫,卻沒有見過有哪一幅畫,可以長到眼前這幅畫一樣的程度。
寬度隻有一米左右,但是長度卻實在有些驚人。蘇流沙大步向前邁出,一直走出去十幾步才停下。而這時候,整幅畫,已經被拉出了十幾米的長度。
忍住心中的震驚,許雲鶴一手拉住這邊的畫軸,一邊微微側過身體,向著這副奇長無比的畫卷看去。
畫卷上麵,是一個美貌的女子畫像。不,不隻是一個,而是許多許多個。從許雲鶴這邊數去,一直延綿到蘇流沙的那邊,這幅十幾米長的畫卷上,卻是十幾幅形態各異的女子畫像。
而這十幾幅女子畫像,所畫的,卻始終隻有一人。
許雲鶴緊握住畫軸的手,突然有些顫抖。
在他這邊最近的一副,是一幅女子靜思圖。
畫上的女子,瑤鼻玉口,唇色朱櫻一點,一頭青絲如瀑,美得簡直不像凡人。上麵沒有畫者的留名題跋,卻連許雲鶴這個門外漢都看得明白,這幅畫畫工非俗,而且頗為用心,那女子長長的的眼睫毛,都可以一根根數得清楚。
在這第一幅話上,這個極美的女子,一手支頤,靜靜地望著前麵的一束盛開的牡丹花。寥寥的幾筆勾勒,卻已經將一個女子的淡淡愁思,盡皆躍然形於紙上。
許雲鶴從來都沒有見過畫上的這個女子,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一眼看到畫上女子眼神中的淡淡愁思,他的心中,經隱隱約約有些痛楚。
那是一種恨不得以身相代其愁苦的衝動,許雲鶴對自己這股突如其來的衝動感到莫名其妙,但他卻可以很清楚地感覺到,雖然這畫上的女子極美,但他對她的這種感情,卻沒有半點的男女之情在裏麵。
沒有,一點都沒有。
“師父,她是……”許雲鶴的聲音竟然都沙啞了。
“你已經猜到了吧?沒錯,你猜得沒錯,就是她,就是她……”蘇流沙望向神情激動的許雲鶴,喟然歎道,眼神之中,卻比許雲鶴更加激動。
“她……就是我的母親?”許雲鶴凝望著畫上那絕美的女子,滿眼淚光。
“沒錯,她……”蘇流沙深吸了一口氣,重重地點了一下頭,“……就是你的母親——許謹瑤!”
“母親……母親……”許雲鶴眼中的淚光開始閃爍,話語開始哽咽。
“滴答!滴答!”
一滴滴的水珠墜落在地麵上,落在地麵光滑的石板上,墜落成片片碎片,散落一地。兩個人都在沉默,這本是極輕微的滴水聲,卻顯得格外清晰。
許雲鶴哭了,沒有呼天搶地的慘烈,也沒有抽抽噎噎的悲戚,他緊咬著嘴唇,卻無法緊閉上眼睛,將自己洶湧而出的眼淚困在眼眶內。
男兒有淚不輕彈,許雲鶴深深記得。在平日裏,及時受了再多的傷,吃了再多的苦,他也不曾流過一滴眼淚。隻是現在,盡管他淚如雨下,他卻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羞愧的地方。
這是自己的母親啊,是十月懷胎帶我到這個世界上來的母親啊!自己活了十五年,卻隻有到今天,才真正地見到了自己生身母親的真容。
雖然,這不過是一幅畫像。
孩子見到了母親,流淚哭泣,有什麼好羞愧的?有哪個母親,會嫌棄自己孩子的眼淚?
更何況,今日的相見,其實已經遲到了十五年。
“雲鶴,這就是你的母親,你看清楚了沒有?”蘇流沙忽然走了過來,緩緩收起了這副長幅畫卷。
許雲鶴不停地點頭,滿臉的淚痕,下唇被他咬得有些發白。
“看清楚了,那就好,那就好……”蘇流沙輕輕地點頭,從許雲鶴手上接過另一邊的畫軸,將整幅畫收攏在一起,都交到了又受傷,緊緊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