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向前靠近了幾十米的位置,那個黑影終於停了下來,但卻依然是一言不發。
這邊的哨兵有些緊張了,聚攏了不少的人,個個弓上弦,刀出鞘,一派劍拔弩張的緊張態勢。
那黑影的手抬了起來,手中突然銀光一閃,隨即“嗡”的一聲,在場眾人的耳朵裏,頓時也跟著“嗡”的一聲,頭腦一陣昏脹,定力差的,都直接暈倒了。
再看那名黑衣人手中那一張銀光閃閃的長弓,還能保持清醒的哨兵頓時臉色一變,稀裏嘩啦跪倒在地一大片。
一群人跪倒在地上,嘰裏呱啦地說了一大通,七嘴八舌的,卻也能聽出來語氣中的惶恐。
那黑影也跟著向裏飄來,無聲無息地走到了哨兵的前麵,說了一句。
隻是這一句,跪在地上的眾蠻人如蒙大赦,一個個忙不迭地起身,搶著把柵門打開,又點頭哈腰地把這個黑影迎進了軍營,畢恭畢敬的。
黑影的身上包裹著一團難以消散的黑霧,即使在篝火的照耀下,也沒有辦法將黑暗驅散顯出他的真容來。
至始至終都沒有看到這個黑影的真容,但這些蠻人哨兵的態度卻全都是一樣的恭敬,黑影手中的銀色長弓,足以表明他的身份。
攝人心魄的弓弦顫聲,除了天下獨一無二的銀蛟弓,還能有誰?
而擁有銀蛟弓的,就隻有蠻人心中的武神神箭墨鐸了。
何況,這天雖然上麵的消息封鎖得嚴實,但是下麵的士兵們也是神通廣大,關於神箭墨鐸失蹤的消息,根本就瞞不住下麵這十二萬人。
剛開始消息流傳的時候,蠻人的士氣受到了很大的打擊。墨鐸雖然一般情況下不會真正上戰場廝殺,但他在尚武的蠻人心目中,那是近乎神一般的存在。現在神失蹤了,是不是代表,他也不看好這一次的出征?之前每一次墨鐸都沒有缺席,唯獨現在失蹤了,是不是代表這一次自己這一方會輸得特別慘?
沒有人懷疑神一樣不可戰勝的墨鐸,會被蕭雲鶴這樣一個籍籍無名之輩殺死,他們都以為墨鐸是主動離開的。雖然上麵全力封堵,卻還是無法阻止消息外流,將本來就不高的蠻人士氣,打擊的更是不如。
現在好了,墨鐸又回來了。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平白無故地失蹤了一天,但是卻也沒人敢問。隻要墨鐸回來了,就說明神還沒有拋棄他們,這一次的出征還是有希望的。
重新士氣高漲的眾士兵,簇擁著“墨鐸”向裏麵走,但誰又能知道,這個被他們像英雄一樣迎接進來的“墨鐸”,竟然是一個冒牌貨?
在那團經久不散的黑霧遮掩下,隱藏的,雖然是一張和墨鐸有九成相似的臉,卻並不是真正的墨鐸,而是易容過後的蕭雲鶴。
身上的黑霧,是蕭雲鶴運用自己那奇異的火元,模仿著當時見到墨鐸的時候造出來的。自從那一戰火元變色之後,他還發現自己可以隨意改變火元的顏色,現在這團黑霧雖然看上去跟火一點都不沾邊,但實質上還是蕭雲鶴的那種金黃色火元。隻不過蕭雲鶴將熱力收斂,單從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有什麼異樣。
蕭雲鶴相信這些平素和墨鐸見不了幾麵的士兵,已經不會看出自己這張已經變得有九成像的臉來。但是他卻還是用黑霧遮掩,在外麵的時候還用銀蛟弓威懾了一下,這樣做不是多此一舉,而是希望可以借助威懾這些士兵,引出後麵的魚梁晟來。
蕭雲鶴相信,就算魚梁晟和墨鐸不和,雙方都恨不得置對方於死地,但是在明麵上,尤其是現在這個出征的時刻,絕對不會明著撕破臉。
一族之王的大汗,和全族的精神領袖,一定是彼此親密無間。這樣子,才能讓手底下的士兵們眾誌成城,才能讓士氣高漲,不至於四分五裂。
所以,墨鐸失蹤,魚梁晟可能在心裏幸災樂禍得不行,但是他卻比任何人都希望把墨鐸找回來。大戰在即,士兵們的士氣本來就不怎麼樣,要是這時候墨鐸再掉鏈子,這仗就真的不好打了。
而現在“墨鐸”回來了,蕭雲鶴這一番裝神弄鬼,相信驚動了很多人。肯定會有人向魚梁晟報告,而得知墨鐸在失蹤了一天之後又回來了,於情於理,魚梁晟都得出來見一見他。
而蕭雲鶴所等的,就是這個時機。見麵的時候魚梁晟肯定會質疑“墨鐸”為什麼會無故失蹤了一整天,蕭雲鶴跟葉狼齒囫圇吞棗學來的幾句蠻語,瞞得過哨兵,卻絕對在魚梁晟麵前撐不了多久就會敗露。但是蕭雲鶴並不需要那麼長的時間,一擊必殺的刺殺技,隻需要一個瞬間就夠了。
他所要等的,隻是見到魚梁晟的本尊。
周身包裹著黑霧,身邊的士兵們雖然不知道這個假墨鐸在搞什麼,但是墨鐸平時就是孤傲的性格,獨來獨往,現在這樣也沒有人覺得奇怪,隻是覺得墨鐸可能心情不大好,都沒人敢壯著膽子上來亂問。
對墨鐸的盲目崇拜,讓任何人都沒有生出對蕭雲鶴這個西貝貨的懷疑。
被一眾士兵簇擁著向裏麵走,走了沒多長時間,前麵卻走出來一排軍容嚴整的士兵,把蕭雲鶴的去路攔住了。
為首走出來一人,走到蕭雲鶴的身前彎下腰,畢恭畢敬地說了一句。
還好蕭雲鶴早就預想過了可能遇到的對話,這一句他正好能聽的懂。
他說的是:“尊敬的墨鐸先生,大汗有請!”
蕭雲鶴等的就是這句話,聞言大喜,但卻不動聲色,用半生不熟的蠻語回了一句。
“前麵帶路!”
這是臨時學的,但是蕭雲鶴之前聽過墨鐸說話的聲音,這句話隻有簡單的幾個音節,蕭雲鶴模仿得有模有樣。語氣冰冷,正好符合墨鐸平日裏的死人模樣。
隨即,簇擁在蕭雲鶴身邊的士兵都被驅趕回了原來的崗位,而蕭雲鶴,則被人帶著,向另一個方向去了。
一路上又遇到了不少的士兵,雖然蕭雲鶴依然沒有除去身上的黑霧,但是看著他手上的銀蛟弓,再加上先前聽到的歡呼聲,誰都知道這就是外出歸來的墨鐸。雖然沒有像之前那樣一擁而上地圍觀,卻還是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又向前走了一會兒,在一座十分巨大的營帳前,那名領路者停了下來。
他向旁邊一閃,彎腰將門簾掀開,對著蕭雲鶴又說了一句邀請。
蕭雲鶴也不客氣,昂首挺胸地走進去,身上的黑霧,已經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在外麵那些士兵麵前,黑霧可以為自己造勢,增加自己的神秘感。但是現在馬上要見到魚梁晟了,就算兩個人之間暗戰不斷,但是在表麵的禮節上,蕭雲鶴還是要顧慮的。
走進營帳,身後的門簾落下,讓蕭雲鶴有些吃驚的是,營帳裏麵,居然有兩個人。而且其中一人竟然身著大齊的服飾,年約五旬,麵容清臒,正微笑著望著自己。
而在他的左邊,則是一名體軀壯碩的蠻族壯漢。大約有四十多歲,看上去雖然也是滿臉帶笑,但是眼眸深處,卻有一絲隱藏的寒意。
這個人,想必就是魚梁晟了。
但是旁邊那個大齊男人,又是什麼人?他怎麼會出現在魚梁晟的營帳裏?
心中存了疑惑,原本打算馬上狙殺魚梁晟的蕭雲鶴,暫時按捺下原本的衝動,麵對著魚梁晟,語氣淡淡地說了一句:“見過大汗!”
這一句當然是蕭雲鶴臨時學來的蠻語,但是語氣淡淡,既沒有彎腰行禮,也沒有麵露笑容曲意討好,蕭雲鶴現在的表現,把墨鐸的孤傲完全表現了出來。相信這一句對答,還是能夠蒙混過關的。
但是沒有想到,蕭雲鶴這句話剛一出口,魚梁晟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中,有好奇,有不解,還有一絲懷疑。
看到魚梁晟露出這種表情,蕭雲鶴心中一緊:難道這個魚梁晟觀察如此細微,這麼快就被他發現了破綻?
正在心中猶豫著該不該馬上動手先發製人,魚梁晟已經開了口,說的竟然是大齊的語言:“墨鐸,宋二先生在這裏,你怎麼還說上蠻語了?我記得,你平時可是很喜歡說大齊的語言的,就連我們兩個人連見麵的時候,你也沒有說過我們蠻人自己的語言。我還以為,你早就忘記了自己姓什麼了!”
原來如此!
蕭雲鶴心中略略鬆了一口氣,但同時卻又是心中一凜。當著這個外人的麵,魚梁晟都敢這麼冷嘲熱諷,兩個人之間的矛盾,隻怕遠比自己想象中還要激化。
心中有了這分計較,蕭雲鶴腦筋轉得極快,合適的說辭也馬上出爐了:“禮不可廢,忘記祖宗的,可不是我!”
依然是語氣淡淡,說的輕描淡寫,但是把兩個人的對話結合起來,誰都能聽的出啦,這個“墨鐸”,也在毫不客氣地反唇相譏。
這個時候,和事佬就該出來活動了。
那名一直在一旁看熱鬧的清臒男子,嗬嗬笑著走到了兩人中間,打起了圓場:“這是怎麼話說的?兩位都是蠻族的中流砥柱,當此緊要關頭,正應該同舟共濟才對,怎麼反倒吵起來了?攘外必先安內,外麵的戰事還沒有打響,你們這兩位自己人,可不要先來一場大戰呐!”
也不知道魚梁晟口中的這個“宋二先生”是何方神聖,此言一出,原本還想打起精神來和蕭雲鶴唇槍舌劍一番的魚梁晟,馬上偃旗息鼓了。
“一點小誤會,倒讓宋二先生看笑話了!”轉身對著那清臒男子,魚梁晟拱手一禮說道,行的居然是你大齊的禮節。
這家夥是誰?怎麼連魚梁晟都得對他畢恭畢敬的?
蕭雲鶴心中大感疑惑,蠢蠢欲動的刺殺行動,又被擱置了。
等等!宋二先生,難道這是宋家的人?他和宋青衣是什麼關係?
一想到宋青衣,蕭雲鶴心頭一熱,臉上的表情就有了變化,露出了一絲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