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與死人何異?蕭雲鶴鬱悶的想到了這一點。擺了擺手,示意這些禦醫們下去休息一下。然後。他自己走進了病房之中。
老頭躺在病床上。身上蓋著背子,一臉通紅還有些浮腫,昏迷不醒。
蕭雲鶴走到榻邊看了他幾眼。輕歎了一口氣,替他掖了掖被子,正要轉身離開。不料老頭卻在身後突然說話了:“皇上,我能求你一件事情麼?”
蕭雲鶴驚訝的轉頭一看,老頭的眼睛居然睜開了一條縫兒。正在哆哆嗦嗦的想說話。
蕭雲鶴急忙將耳朵湊到他的嘴邊:“父皇你說。”
“我、我想見……”老頭地眼睛裏湧出了一些淚來。“二郎和……燕兒。”
二郎即是被蕭雲鶴送到了西川的前太子、賢王李湧,燕兒。則是老頭最喜歡地小女兒、文安公主地乳名。
蕭雲鶴輕輕的吐了一口氣:“我答應你。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多、多謝皇上啊……”老頭閉上了眼睛,兩行眼淚流到了臉上。
蕭雲鶴伸手替他擦了一下眼淚,招呼幾個值守地禦醫和宮女們進來伺候,然後飛快的走了出來,喚來俱文珍。
“俱文珍,隨朕到武德殿禦書房來伺候,請傳國禦璽。朕,要馬上下發兩道緊急諭令!八裏加急,送往西川與漠北!”當天,文武百官都滿心歡喜的來上朝,等著給皇帝賀喜好討個彩頭。不料,皇帝的近侍宦官們跑到東西朝堂來傳旨,說宮中有事,皇帝不早朝。
眾臣都有些驚訝,愕然不解。自然而然的,大家都想國舅武元衡進一趟宮,探個口風。
武元衡是國戚,進宮容易。這個時候他也有些擔心起來,於是進了宮。
武元衡來到武德殿地時候,蕭雲鶴正有些腦子昏沉想睡覺了。但一見到武元衡又馬上有了精神睡意全無:“伯蒼啊,快來跟朕聊一聊。”
武元衡見皇帝神色有異,不覺問道:“陛下,宮中發生了什麼大事?”
蕭雲鶴歎了一口氣,將太上皇老頭地事情告之了武元衡。
武元衡驚詫的道:“太上皇昨日還上了朝,吩咐下來許多事情。微臣見他身體很好呀!沒想到,突然之間就……哎!”
“人有旦夕禍福呀!”蕭雲鶴歎道,“朕已經下了急令,讓賢王李誦火速進京來侍孝。另外,讓房慈無論如何也要將文安公主請到京城來。否則,他就不要回來見朕了。”
武元衡立定在那裏,輕輕地搖頭。
蕭雲鶴眼神灼灼的看了武元衡一眼,說道:“伯蒼。假如太上皇突然駕崩,朕可能會按照祖製丁憂守孝一段時間。雖然時間未必會有三年之久,但總不會太短。少則半月,多則半年是必須的。這段時間,朝中該當如何處置?”
武元衡心中一驚,表情不變的說道:“按照規矩,皇帝雖然丁憂服喪,仍可居於幕後主事。宰相輔政,最終還是由皇帝定奪。”
“朕莫非就不能真的丁憂服喪,歇息一段時間嗎?”蕭雲鶴的眼神變得有些詭譎,試探的問,“為何不能讓皇子監國?”
武元衡楚彥然一驚:皇帝終於說出想說的話來了!
“嗯,怎麼不說話?”蕭雲鶴問。
“這……”武元衡猶豫了一下,抬頭看向皇帝的眼睛,遇到淩厲的目光。他吞吐了一下,說道:“眾所皆知,皇子年幼,恐怕一時無法主理國事。之前陛下禦駕親征,還是太上皇監國的……”
蕭雲鶴有些煩悶的將手中一份折子砸到桌上:“算了,別跟朕繞圈子。說明白了,你認為朕現在是不是應該立儲?”
武元衡鄭重的拱手拜下來:“應該。”
“為何?”
武元衡清了一下嗓子,朗朗說道:“現如今,大齊帝國蒸蒸日上,已有盛世之相。太子乃國之根基,帝室希望。早日立儲,有利於穩定朝堂局勢,有利於陛下盡早培養將來的接班之人。好讓景興大齊的盛世,延續下去。國儲一日不立,則後宮一日不穩。後宮不穩,則朝堂不寧。由此,則天下不寧。”
“好了、好了。朕就知道,你肯定會像個教書先生一樣跟朕說這許多的大道理。”蕭雲鶴不客氣的說道,“伯蒼,你我情同兄弟,能不能不說這些冠冕堂皇的套話?說一個讓朕最能信服的理由。”
武元衡不由得笑了一笑:“那微臣可就說了:立儲乃是陛下家事。齊家治國平天下。陛下將後麵兩件大事都給辦了,為何遲遲不辦前麵那件?立儲有百利而無大弊,陛下當速行。”
“可是朕卻是在想。等過些年頭,皇子們都長大成了人。朕再在其中擇優而立。”蕭雲鶴說道,“這樣妥當嗎?”
“不妥。”武元衡直言不諱,“陛下這樣,無疑就是助長諸皇子之間的明爭暗奪。現在皇子們還小,也許還不懂得爭奪。可是陛下的態度如果一直像這樣不明確,就是擺明了讓他們去爭奪儲君之位。這樣的事情……曆朝曆代也見多了。陛下應該比微臣更加清楚,那意味著什麼。”
數日之後,天氣轉涼,老頭的病情也在不斷加重。與此同時,剛剛禦駕親征回朝的蕭雲鶴,也變得有些忙碌起來。
數支大軍在外征戰,戰報如雪片一般飛向朝廷。民生政務也頗為繁多,蕭雲鶴恨不得將一天劈作兩天來用。好在朝中大臣多是得力助手,雖然事務多雜,卻也是忙而不亂。
李懷光一路兵馬,由於路途遙遠,暫時還沒有與朝廷取得什麼聯係。北庭代理大都護段佐發回了奏章,說明了天山一帶的情況。葛邏祿與白服蠻人這些部族已經徹底投降,不日將由部落首領進京拜覲皇帝,俯首稱臣發誓投效。蕭雲鶴接見了回鶻的大相頡幹迦斯,對他好言撫慰了一番,讓他暫時留在京城略作休息,實際上就是長久的和平軟禁了起來。回鶻新上位的可汗藥羅葛?阿啜連發了幾份奏表,恭賀皇帝西征、北伐成功。表奏之中,阿啜多次提及稱呼大齊皇帝蕭雲鶴為父皇,自己以兒臣居,樂得蕭雲鶴和滿臣大朝嗬嗬直笑。
大齊駐回鶻草原的安北大都督府正在組建之中。原出使回鶻的鴻臚寺暫時留在回鶻,主持都督府成立一事。統率兵馬的大將房慈得了皇帝鈞命,正馬不停蹄披星戴月的趕往國都。
蘭州大都督府的工作進行得有條不紊。二十餘萬吐蕃戰俘的安置工作已經基本結束,沒有爆發出任何的動亂。河隴一帶經曆了大戰之後,已經漸漸歸於了平靜。秋末初冬時節。朝廷下發的寒衣被褥與過冬糧草,也正絡繹不絕地運往河隴,主要用途就是安撫那些吐蕃的俘獲。和雜居在這裏的胡人。
新收複地河隴疆土,可以說是獲得了安定。大齊在這裏的霸主動位,已然紮下了根來。
另外,駐守在飛流野澤與積石山的大將馬勳與史敬奉,也發來了奏表。表稱兩路兵馬並未遭遇過任何反撲的吐蕃人。時近寒冬,二將一起請奏皇帝,是否可以將歇兵馬,調回原來駐地整休。
蕭雲鶴權衡利弊,又和眾位大臣將軍們略作了商議,決定準了馬勳與史敬奉的要求。讓他們二將各自帶兵回西川與山南。整頓兵馬。若有需要,再度調集便是。這些年來。大齊的兵製不斷健全。朝廷和皇帝對各地方的兵馬,都有著直接的掌控權,根本不必擔心地方將領擁兵自重、居功自傲。地方軍隊的機動能力也大大加強。基本上,隻要朝廷有何調譴,地方軍隊都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反應。
其他深入吐蕃腹地地李光進、楚彥等諸路兵馬,和前去接應李懷光的薛平所部,暫時也還沒有什麼消息。
總地看來。現在地大齊就如同一台運轉良好的機器。周身上下氣順通暢一切無恙。
每天辦完公事,蕭雲鶴總要回到大吉殿來。探望一下老頭。老頭的情況忽好忽壞。有時能睜開眼睛說上幾句話,有時卻是一連兩天昏迷不醒水米不進,如同死人。
這一天蕭雲鶴來地時候,老頭正好蘇醒了片刻。幾名禦醫正在小心翼翼的替他把脈、喂腰、更換衣服。蕭雲鶴見他們正在忙碌,不想進去打亂了他們正常的工作,於是站在外麵略作等候。
他走到了大吉殿外的石坪,朝四周眺望。巍峨的宮殿,披上了秋日地晚霞盛裝,威嚴之中透出幾許瑰麗與妖嬈。就是這樣一座宮城,蕭雲鶴看了千次萬次,仍然是看不厭。那一磚一瓦中,仿佛都凝聚著他無限地情感。
正當此時,俱文珍從龍尾道上快步跑上來,可能是遠遠就看到了皇帝,跑得更快了。
“什麼事這麼慌張?”
“陛、陛下!”俱文珍有些氣喘,“剛剛朱雀門門吏來報,賢王李誦已到國都,目前正在皇城朱雀門外求見聖駕!”
“來了?”蕭雲鶴心中一喜,同時掠過一道複雜的情感,“快請他進來。俱文珍,你親自去,先領他到大吉殿。朕在書房等他。”
“小人遵旨!”俱文珍不及喘息,又屁巔巔地跑了。下樓梯的時候幾乎連滾帶爬,跑得極快。
蕭雲鶴搓了一下手,眼神中異光流彩:終於來了嗎?數年未見了吧……
大吉殿禦書房裏,李誦拜倒於桌前,畢恭畢敬。
蕭雲鶴端坐在禦椅上,定睛看了他幾眼,淡然道:“賢王平身。”
李賢慢慢站起身來,拱手謝過了恩,垂手立於一旁,止不斜視。
蕭雲鶴打量著他。數年未見,李誦整個人變化還是挺大的。首先是養胖了一些,也如同他父親一般有了一些胡子。以前風發的意氣不見了,整個人也變得內斂而又低調。總之一眼看去,要是不看他現在身上這身紫色親王袍,也不知道他的身份的話,頂多以為他是個尋常人家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