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 第四章(2 / 3)

“當然啦。”她一昂首,“我從未對不起過誰,都是人家對不起我。”“寡婦抱著夜壺哭——”我對警惕地望著我的胡亦說,“我不如你。”“這是個笑話嗎?”她乜著眼猶疑地問。

“不是。”我對她說,“你沒發現我從不開玩笑。”

“我早就發現你是個貶味的人了”她大聲說,“我最討厭乏味的人!中國人怎麼都那麼德行,假深沉,假博大,真他媽沒勁!”“小姑娘說話別帶髒字。”我提醒她。

“我她媽樂意帶。”胡亦氣急敗壞地說,“你管得著嗎!誰想管我,這不行那不行的,就跟誰能千年萬世地活下去似的。”

“怎麼誰都想管你了?”我笑著問。

“可不是嗎。”她數著手指頭告訴我,“爸爸媽媽哥哥,老師團幹部裏的積極分子,誰都管我。這些人有沒有自己的事?怎麼就象專為誰為別人活著似。我才不管那一套呢,不讓我一人出來,偏一人出來!哼,想怎麼著就怎麼著!”

“那麼隨便?”她樂了,點點頭,象一隻神氣活現的鳥。

山路盡頭出現了光禿禿的頂峰。頂峰崖邊突兀地屹立著一塊巨石,搖搖欲墜,千年不壞,人站在下麵勢危如泰山壓卵。這是島上一個奇跡。在善男信女們眼裏,這巨石是上蒼神力使然。攀上巨石,風聲呼嘯,腳下山峰盡小,人如立於青天之下,萬物之上。極目千裏,海天渾然,雲在靜靜疾走,浪在無聲奔流,似能感到地球、天體的運動;似能跳到早已消逝在地平線外麵的過去年代的人、物。綽綽約約,虛渺飄忽,曆曆在目。“你看到了嗎?”我問站在旁邊拚命用手護住頭的胡亦。

“什麼?”她不解地順著我的手指方向看去,“你看到什麼了?”“使勁看。”“我什麼也看不見!”我定睛再看,蔚藍的天空上,白雲象被孫大聖定住的飛馳仙女,一動不動。

海則如冷卻了的玻璃液。凝固成厚重的一塊,漸次透明,反射出溫瑩的光澤。列島、船隻、錯落有致,渾如一個個巨型盆景。

“沒了。”我說。“什麼沒了?你看見什麼了?”胡亦著急地抓住我的手,“海市蜃樓?”“說不清。”“你別故弄玄虛了。”她央求我,“告訴我看見什麼了。”

“下去吧。”我說。“我不。”她說,“你不讓我看到,我就不下去。”

“我什麼也沒看到,開個玩笑。你不是說我乏味嗎。”

“可是一點也不幽默。”她象個哭了鼻子也沒多吃成冰棍的孩子那樣失望,滿懷怨恨,“這不是開玩笑,這是騙人。”

下山的路上,她不理我了。就連我說出“你說得對,誰也不能千年萬世活下去。”這樣明顯討好的話,也沒能使她瞧我一眼。中午我們回旅館吃的午飯。飯後我們各自回屋休息。

我睡了一覺醒來,庭院,各個房間靜悄悄的。我早晨把藥瓶的蓋子擰得太緊,這時怎麼也擰不開了,我墊上手帕拚命擰。忽聽胡亦迭聲喊我。她臉紅撲撲地從外麵跑進來,坐在我的沙發上喘氣,還帶緊張地往窗外望。

“怎麼啦?”我問。“我剛才自己出去了,去海邊。”

我把藥片含在嘴裏,往杯裏倒水。

“碰到流氓了!”她大聲說。

我看看她,傷緊閉著嘴,直到用水把藥片送去,才張口說:“是嗎?”“是嗎!你怎麼一點沒有正義感。”她十分委屈,“就是不認識的人也不該這麼無動於衷。”

我又喝了幾口水,問她:“什麼流氓?”

“小流氓,兩個他們跟了我一路。”她大驚小怪地說,“嚇壞我了。”“怎麼你了嗎?”“怎麼也沒怎麼,說了很多難聽話。”

“說的什麼?”“說我嘴大。”她臉紅了,“說我下雨不用打傘。”

我笑了。“你還笑。”她也難為情地笑了。“真差勁。”

“他們那麼說也沒什麼惡意,大概是喜歡你。”

“我知道!”“知道你還生氣。”“我知道你把我當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