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自己就像是已經死了一樣。我已經失去了再活下去的意義,我可以被任何一種小的恐懼擊倒,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是你完全不能控製的自己。
我從未設想過在我未來的人生中將承受何等沉重的打擊。事實上,和很多人一樣,我認為自己無論如何不會是那個倒黴鬼,就像我認為五百萬的彩票也從來不會砸在我頭上一樣。但是那一天如果注定要來臨,它始終還是會在某個地方等著你的。
這個晚上,當張生一字一句地講出這一段時間以來發生的事時,我的雙手和雙腳忍不住地顫抖著,冰冷的感覺從身體深處一直散發到皮膚,然後凍結住,我早已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也無法察覺呼吸的頻率。我連自己的嘴巴是張是合都不清楚。額頭是最冷的,眼前的景象變得十分虛幻。我的心裏不斷重複著一個念頭:這是真的嗎?為什麼會這樣?
張生說,先從你的第一個問題開始回答起吧。
那天,我的確整個下午和整個晚上都和林子在一起。我先是在校門口的佐治城,下午6點左右接到林子的電話,並且在那裏等她。這期間,我給張生發了條短信,說我晚上要很晚才回來。之後我等到了林子,我和林子一起去了她舅舅家。
那麼,後來呢?
當我在淩晨1點回到家時,張生看見了我。
“與其說是看見了你,不如說是看見了一個魔鬼。”張生是這樣形容的。
那晚,我站在門外,的確把張生嚇了一跳。我的上衣有一攤血跡,手臂上也是。幸好夜已經很深了,路上沒什麼人,而且身上的大帆布背包遮住了一部分身體,看上去沒有那麼明顯,我才安然無恙地走了回來。我的眼神渙散,胳膊和腿上有很多泥土,頭發亂糟糟地束在腦後。更重要的是,我的手裏拿著一塊磚頭,磚頭上也全都是血。
張生看見這樣的我,差點叫出聲來。但是當他看到我隻是呆呆地站在門外,沒有任何反應時,他意識到,我可能正處於精神恍惚的狀態,也許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於是他輕輕地拿掉我手中的磚頭,把我拉進屋裏,關上了門。我仍然沒有任何動作。於是,他幫我脫掉身上沾有血跡的衣服,拉著我進了衛生間,幫我把手上和胳膊上的血跡都清洗幹淨,接著扶我在沙發上躺下。
“你記得嗎?你醒來時,身上穿著的是睡衣。那就是我幫你穿上的。”他說。
後來,張生一直坐在我旁邊,確信我完全睡著了以後,冷靜地思考了一陣,最後決定,將這件事隱瞞下來。於是他倒了半杯水放在茶幾上,又把床上的床單偽造成我剛剛睡過的樣子。於是,當我醒來,發現自己穿著睡衣,接著又聽張生說,我根本就沒出過門,而是在床上睡了一覺時,很容易就相信了他的話。
“你之所以這樣做,”我的聲音顫抖著,“是因為……你懷疑我殺了林子?”
“不是懷疑。而是……”他悲哀地看著我,“你知道在你的身上,除了那件血衣和磚頭之外,還有什麼嗎?”
“什麼……”
“還有一個很大的帆布背包,裏麵裝著一些衣服、零食,還有……張韶涵的海報。”
我的心髒仿佛被什麼重重地撞擊了一下。
“那是……林子的包。”
“是的,”張生看著我,“你給我發短信的時候曾經說過,你要陪林子一起去她舅舅家拿東西,而且,你出門時沒有帶背包,回來時卻拿著這樣一個……所以我很快就明白了,那一定是林子的背包……”
“而我……殺了林子……”
“不,你別這麼想!”張生急急地拉過我的手,“也許……也許是林子和你中途遭遇了什麼危險,你身上的血跡可能是和什麼人搏鬥時留下的,你逃出來了,而林子沒有逃出來……”
“你不要安慰我了……你也說過,我當時的眼神渙散,什麼也不知道……我很可能做了什麼可怕的事……”
“你聽我說完。”張生握緊了我的手,“不管怎麼樣,現在沒有找到林子的下落,就不能亂想。”
“好吧,你說吧。”
再後來,張生考慮到,那件血衣、磚頭還有林子的東西都不能留在家裏,但是現在已經太晚了,何況我的精神很可能仍然處在不穩定的狀態,萬一醒來又去做什麼事,而張生又不在家的話,那就糟糕了。所以張生把所有的東西都裝進一個塑料袋,然後放在床下。之後,就一直坐在旁邊假裝看書。後來我就醒了,並且真的以為我睡了一整晚。難怪那時我會覺得,睡了一個晚上,還是那麼累。
“接下來,該解釋你的第二個問題了。”張生說。
第二天,他等我出門上課去以後,將塑料袋從床底下拿出來。然後帶著這個塑料袋,在學校裏閑逛了一天,目的是尋找最合適的隱匿地點。最後,他決定埋在離東湖最近的那個山上。那座山,就是剛才我蹲坐在寢室門口時,背後的那座。天黑以後,張生帶著這堆東西,上了山,在他早已看中的地點,用鏟子挖了一個坑。將東西埋進去以後,鏟子也丟在了附近。
“這就是為什麼我的鞋上會沾滿了泥。當時我為了挖坑,還把背包放在地上過,因此背包上也沾有一些泥土,還有鬆樹的針葉,你知道的,我們學校的山上種的都是鬆樹。晚上我回來以後,以為你已經吃了安定,睡著了。我怕第二天你會奇怪,我鞋上怎麼有那麼多泥,不好解釋,所以在路上的時候,我就想好,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鞋刷幹淨。沒有想到……你還是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