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夢了無痕(1 / 3)

春夢了無痕

言崎和老林的煩惱

言崎是我的前同事,老林跟我是同一個研究生院出來的,除此之外,他們還是我的鄰居,一對兒四十來歲的丁克夫妻。言崎身量修長,麵色白皙,年輕的時候容貌非常俊俏,但現在不怎麼容易看出來了,依我看來,他們兩個過著讓人羨慕的平靜生活,在北京新興小中產階級區望京擁有一套裝修得很舒適的房子,家裏連隻母貓都養了八年之久,遺憾的是,那貓一見到生人就躲沒了,我至今隻見到過它的一小個後背,跟一瞥而過的驚恐表情。

他們夫妻兩個看起來是保守自律的人,說起話來溫文爾雅的,但最近言崎卻不止一次跟我抱怨,他們家沒法呆了,那個男鄰居,他媽的又帶那個女的來了,每周兩次,周一跟周四晚上,有時候他們還加加班,在周六下午增加一次,每次無一例外地弄得振天響,弄得老林的研究工作無法平靜地繼續下去。老林是研究德國語言文學的,最近正在趕著為三聯書店翻譯一本德國某哲學家和某語言學家之間搞的對話錄,那書據說連純種德國人都未必看得懂,遇到看不懂的段落,老林想找個德國鬼子請教一下都沒法子,隻好去請教英譯本,結果發現英文譯者索性就把那看不懂的給刪掉了,胡亂塞了許多毫無意義的形容詞跟起承轉合用的句子,老林一下子傻眼了,沒想到外國也有學術騙子,這個事情鬧得他覺都睡不好。

老林長得儒雅異常,天真得跟個孩子似的,他很容易動氣,為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嚷嚷,發許多知識分子兮兮的沒用議論,每周這兩個到三個半天,老林就坐在自己的書房裏,無所事事地發呆,聽著隔壁傳來的地動山搖,作為一個儒雅的人,他唯一能反抗的就是拿自己的指頭敲敲牆壁,或者就是瞎呆著,凡事都往好裏想吧,老林跟我說,如此高保真的現場色情廣播,去哪裏能夠聽到?

“開始的時候,我跟人說這個事情還很害羞,後來呢,實在沒辦法了,我跟誰都得說,實在憋不住啊,搞得自己跟祥林嫂似的。”言崎跟我講,她說這件事的時候,已經熟練異常,就像說自己的家庭出身父母親做什麼的一樣,實際上,在我們有限的交往中,她已經把那件事情跟我複述過六次以上了,其結果當然是是一次又一次地挑逗起了我的好奇心。

提問是記者的天職,哪怕是一個離崗六個月的記者。

“你們見過那兩個人嗎?”我問他們夫妻倆兒。

“見過,嗯,在電梯裏。”

“他們長什麼樣兒,看起來多大年紀?”

“男的呢,比較胖,長得一般,大概有個四五十歲了,女的三十來歲,也算不上怎麼好看,很普通的一個女的。”

“那男的身體不錯吧?不然怎麼會那麼能幹。”

“我看一般……”言崎看了一眼老林:“你覺得呢。”

“我覺得,那麼長時間,他們肯定使用了一些專門的工具,那女的叫得那麼慘,有時候感覺跟正在被人屠殺一樣。”

“男的也叫嗎?”

“當然,但就叫受不了了受不了了,不像那女的,簡直是在哀號。”老林。

“我操,沒準就是在搞SM,但他們為什麼跑這裏來搞,也不怕傳出去影響不好。”我很激動:“那你們為什麼不跟去物業管理處反映一下。”

“怎麼好意思?”一說到物業管理處,他們兩口子不約而同地低下了頭,好像自己做錯了什麼事。

他們住的那棟樓是個塔樓,據我看來,塔樓是天底下最愚蠢的建築物,不知是哪個鳥建築師發明,因為房地產商喪心病狂的發財欲,他們在北京四環以內到處修的都是塔樓,塔樓賣起來省地皮,而且公攤麵積大,物業費也比不帶電梯的小板樓貴,那些圓乎乎的瘦而冷酷的樓高高聳立,每戶人家均享受不到南北對流的風,開了門就是陰暗的樓道跟空寂的走廊,更糟糕的是它的結構,通常都是框架結構,整個樓用鋼材壘起來之後才往裏用一層薄薄的磚作為隔斷,那些磚雖然可以隨意拆來拆去,但作為兩戶人家之間的牆壁卻勉為其難,住在二樓的人甚至可以聽到三十樓的人挪動一張椅子,假如你在中間洗個澡,你洗澡時候小聲哼哼的歌很快會傳遍每個樓層,過幾天,院子裏的小孩都學會了,一邊玩兒一邊唱,把你嚇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