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可能！”李淵通過舷窗望著遠處蔚藍的星球。它的海水麵積比地球的海水麵積占比更大，一整塊大陸出現在塞壬星的腰部，如灰綠色的腰帶，讓塞壬星顯得越發美麗動人。
“所以我們是產生了集體幻覺？”左西問。
三個人都站在舷窗處近乎貪婪地看著眼前瑰麗的風景。
文星的眼底並沒有喜悅：“一顆星球不可能一周之內從死亡到新生。它在迷惑我們，希望我們毫無戒備地靠近。”
左西點了點頭：“想象一下，星艦欣喜若狂地降落在塞壬星，發現那些海水、那些植物瞬間都消失了。沒有空氣，沒有食物，也許還藏著更大的危險。”
李淵側過頭：“有一個壞消息，塞壬星似乎存在一種我們無法檢測的屏蔽力場，星艦無法對它進行更深入的分析。我們投入塞壬星的分析儀器已經失去聯絡。”
左西有些遲疑：“有沒有可能塞壬星能夠欺騙所有的機械觀察，但無法欺騙人的眼睛？如果是這樣的話，它很可能是一顆適合人類居住的星球。”
李淵苦笑：“我們或者說人類有這樣的好運氣嗎？”
文星搖頭：“我不敢相信。我一直在害怕，比數學考試時看到所有的題都不會做還要害怕。”
即使氣氛沉重，左西還是笑了起來：“我們可以等一等。在漫長的星際旅行之後，能看到一顆與眾不同的星球，還是能讓心情變得輕鬆的。為什麼總要覺得命運不給人類活路？”
李淵原本想要將塞壬星的異象向月球基地彙報，但連星艦的通信裝置也失靈了。是什麼力量在影響著嫦娥星艦？他不敢深想，寒意從他的心底湧出。
“現在不是我們想不想離開的問題了。我們可能無法離開，星艦在逐步失去控製。”李淵苦笑。
4.星星的偽裝
嫦娥星艦穿過塞壬星的大氣層。這神秘的星球向來訪者展露出了更為瑰麗神奇的麵貌。雪白的雲朵變幻萬千，高山河流如夢中掠影，藍色的海洋上波光粼粼，仿佛來自夢境最深處。如果這一切都是幻覺，那麼什麼是真實的存在？
文星沒有在起居地帶活動，她獨自去了星艦的下一層。她不相信有什麼神秘的力量能夠遠程操控星艦。機械按照程序運行，不可能突然被幽靈附體。她要找到的是真正的幽靈。
真正的幽靈是工程師夫妻。在星艦維修區，藏著一個超限星艦控製器，毫無疑問，是一直默默幹活的林海和葉露關閉了所有和月球基地的通信，也偽造了塞壬星死寂的一切資料。
“所以，我們的目的星並不是其他的星球，就是塞壬星，對嗎？”文星詢問。
林海沉默了幾秒說：“沒想到最先猜出真相的是你。這次旅行的終點不是擁有兩顆衛星的靜海星，就是塞壬星。不管領航員的指令是什麼，嫦娥星艦隻會在塞壬星降落。這是月球基地授權給我的特別權限，不受領航員法則限製。”
文星忍不住追問：“所以我們三個領航員的存在有什麼意義？”
“有六艘星艦都陷落在了碎冰地帶，你們找到了最穩定安全的碎冰地帶航線。而且在降落之後，你們還有更重要的作用。”
左西和李淵從拐角處走了出來：“什麼作用？”
林海回答：“所有的領航員都表達出了對塞壬星的恐懼，所以，我們隻能在塞壬星著陸，直麵恐懼。你們要找到塞壬星讓領航員害怕的真正原因。畢竟塞壬星的自然條件非常適合人類居住，而人類尋找移居星球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我們必須為還在地下城掙紮生存的所有人冒險勘探塞壬星。”
李淵明白林海的意思。領航員們對危險如此敏銳，也是最有可能發現危險所在的人。人類的武器如果能消滅這個危險，塞壬星就能陸續接收地球移民。
一周的時間裏，嫦娥星艦初步勘探了塞壬星，向月球基地發回了加密數據。三個領航員並沒有發現任何危險。塞壬星沒有任何智慧文明的存在，擁有茂密的植被、清潔的水流，空氣成分和地球的極為相似。李淵甚至覺得它就是神靈恩賜給人類的美好花園。嫦娥星艦將詳細的塞壬星的數據發回了月球基地，然後靜待第二批探索艦隊的到來。
文星和左西坐在海邊的岩石上，望著蔚藍的大海，感受著柔和的海風。
“我真的很想念卡爾，它已經很老了，大概隻有不到五年的壽命，我希望陪伴著它，直到它在我的懷裏離開。”左西說。
“我也很想我的爸爸媽媽。但是，左西，我已經很久沒有做夢了。”文星說。
“不做夢不好嗎？”
“我小時候夢到的一些事情都會變成現實。嚴格來說，我不太符合領航員天賦測試的標準，更像一個蠻荒時代的部落先知。我還記得我最後一個夢。我夢到了海妖塞壬。這並不是一個好兆頭。”
左西凝視著文星：“所以？”
文星若有所思：“所以，我們一定是忽略了什麼關鍵的事情。”到底是什麼關鍵的事情呢？
左西的臉上漸漸浮現出了恐懼的神色，宛如烏雲聚集在暴風雨到來前的天空：“你剛才說，你已經很久沒有做夢了，但你以前都會做夢。”所以，他們三個人進入塞壬星，林海發回的塞壬星數據會不會都是假的？也許他們的星艦還停留在塞壬星的軌道上方，所有的人都墜入了塞壬星的陷阱。
文星明白了左西的意思：“所以，我還在做夢。我們都在做夢。我們夢到我們進入了塞壬星，甚至在勘探後向月球基地發回了所有的數據——”
塞壬星軌道上方，嫦娥星艦如輕盈的潛艇停留在那裏。三個領航員躺在地板或坐在椅子上熟睡著。維修區的工程師林海和葉露也昏睡不醒。他們看起來都有些形銷骨立，漫長的睡眠讓他們漸漸向死亡的深淵滑落。
坐在椅子上的文星突然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她吃力地睜開了雙眼，掙紮著爬進了保護艙。保護艙檢測到了文星的身體處於危險狀態，進入了急救程序。
半小時後，恢複了部分體力的文星將其餘四人都拖入了保護艙急救。她查看了航行日誌。他們來到塞壬星軌道上空後並沒有向月球基地發送任何訊息。
文星果斷地將嫦娥星艦的遭遇以最快的方式向月球基地發送了出去。這顆星球居然能這麼遠距離將星艦裏的所有人拉入深睡，它仿佛擁有意誌，拒絕所有異鄉人的接近。不過，如果月球基地的人能想到辦法克服這種可怕的催眠力量，塞壬星也不是不可以移民。
文星的個人終端響了一聲，是爸爸媽媽錄製的家庭視頻。
屏幕裏，爸爸媽媽消瘦了一些，眼底充滿了擔憂：“小星，距離上一次通信，你們已經延遲了五天，我們很擔心你們的安危。我們一切都好，你不要擔心。”
文星的腦海深處掠過一些奇異的畫麵。爸爸媽媽過得並不好，不少地下城出現了損毀，食物和水越來越緊缺。
文星眼底的哀傷漸漸淡去，眼神變得越發堅定。
她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緩緩轉過頭：“李淵，左西，我已經向月球基地發回了我們所有的路線數據，還有塞壬星讓人陷入幻覺沉死的秘密。”
左西蒼白瘦削的臉上有著淡淡的笑容：“還好我們醒了過來。領航員隻要醒過來了，就很難再莫名其妙陷入這樣的夢境。”就像是被未知病毒感染又痊愈的人會擁有對這種病毒的抗體。
李淵發出了邀請：“要不我們讓嫦娥星艦離塞壬星遠一點。然後我們三個人乘坐星艦的小型飛船，真正降落到塞壬星，勘探後向月球基地傳回更有用的數據。”
文星和左西對視：“我們已經迫不及待了。”
嫦娥星艦開始緩慢地遠離塞壬星。從它的腹部鑽出的小小的勘探飛船輕盈地駛向塞壬星。勘探飛船進入大氣層，穿過雪白的雲朵，在大雨裏掠過高山的脊背。這裏沒有劇烈爆發的火山和頻繁的地震，這裏宛如夢境深處的伊甸園。不久之後，窮途末路的人類即將進入這裏，他們不會一帆風順，甚至會遭受痛苦與分別。
危險無處不在，率先進入塞壬星的三個領航員也許不會等到他們想要見的人。
第一個離開林地，直立行走的類人猿也不會因為懼怕危險停下腳步。它身後的林地已經充斥著雷電帶來的大火，它隻能向未知的世界發起挑戰。
《科幻世界》（少年版）2020年第6期
精彩點評
這篇作品講述了代表人類最後希望的七艘小型星艦，去外太空尋找適合人類生存的新星球的故事。本是很尋常的科幻小說內容，但作者卻另辟蹊徑，將故事的情節設計在人類依然無法解釋機製原理的夢境的意識結構內。
作者將浪漫幻想和驚悚懸疑相結合，尤其是“夢境”與“現實”、“真實”與“虛幻”的融合。主人公文星，是一個十三歲的女孩，擁有領航員天賦並是唯一可以接觸星網的人。她數次遊走於夢境與現實之間，“夢”讓文星在碎冰地帶選擇了第四條路線；“夢”讓文星看到了複雜優美的方程式——可以計算出安全的航道路線圖；“夢”讓文星在離開碎冰地帶選擇路線時提出“停留觀察”——成功避開了塞壬星的第一次陷阱；“夢”讓文星找到了星艦上的幽靈工程師夫妻，知曉人為陷阱——冒險勘探塞壬星，直麵領航員恐懼；“夢”讓文星驚醒，擺脫塞壬星第二次陷阱——讓人陷入幻覺沉死的秘密。這一切，究竟是夢還是宇宙星網給文星訊息的方式？在髒冰隕石群中，星艦上的人時而真實，時而虛幻，這究竟是文星的夢境還是處在不同的時間流或空間流中造成的詭異變化？作者沒有說，卻給讀者無窮的想象空間。
這部科幻作品不但充滿天馬行空的科學幻想，更有對未來人類到達伊甸園塞壬星後的諸多挑戰，寫意般地為讀者勾勒出一個未來征服大宇航時代的新“地球”世界——人類起源。
深圳南山名師工作室主持人、科幻閱讀推廣人 鄧玉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