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鉛筆的人(1 / 3)

王 元

耿樂樂的鉛筆又丟了。

丟一支鉛筆不是大事,接二連三丟鉛筆就不是小事了。如果是惡作劇,始作俑者也應該站出來坦白;如果不是惡作劇,這就成了赤裸裸的盜竊,性質已經不同。耿樂樂想不出來自己最近得罪過誰,他在班裏跟同學相處得一向很好。一定要指出某人嫌疑最大,耿樂樂隻能想到那個人。

下午就要交作業,無奈之下,耿樂樂隻好向死黨邵旭東借鉛筆,沒想到邵旭東說:“我正打算找你借呢。我的鉛筆明明在桌兜裏放著,大課間我去操場跑了兩圈,回來鉛筆就不翼而飛了。”

“大東,”耿樂樂說,“‘不翼而飛’這個成語掌握得很好啊。”

“都這樣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放心,我已經胸有成竹。”這下耿樂樂確定就是那個人所為,隻有他視邵旭東為眼中釘,耿樂樂則可能是跟邵旭東走得太近,受到牽連。

放學之後,耿樂樂和邵旭東一起來到校門口的小賣部買鉛筆。小賣部的老板是個老爺爺,他似乎總是坐在門口打盹,但是有人進來和出去他又總能神奇地睜開眼睛,掃一眼你從架子上拿的文具或零食,準確地報出價格,利落地收錢找零,然後繼續打盹。他似乎根本沒有睡著,又永遠不會醒來。耿樂樂毫不懷疑,如果老爺爺正在做夢,也能無縫對接。兩個人買好鉛筆,耿樂樂拿出小刀在鉛筆上刻下“GLL”,然後把小刀遞給邵旭東,後者刻下“SXD”。看著署了自己名的鉛筆,兩個大男孩相視一笑。

“肯定是他幹的。”離開小賣部後耿樂樂把自己的猜測告訴邵旭東。

邵旭東低頭看著快要被大腳趾頂破的舊球鞋,想了想說:“會不會是有人跟我們鬧著玩?”

“他都那樣欺負你了,你還向著他說話。農村出來的就是淳樸。”耿樂樂說完,又連忙道歉,“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的心地太善良。你想想看,如果是有人跟我們鬧著玩,拿走我們的鉛筆,那麼第二天,最多第三天就應該還給我們,這才叫鬧著玩。但是你買一支鉛筆就丟一支,這就是偷竊;比偷竊更嚴重,這叫作連續作案。除了他,我想不出誰還會幹這種喪盡天良的壞事。”

“壞事就已經到位,‘喪盡天良’有些過分了啊。”

“你不痛心嗎?你不憤怒嗎?”

“我們沒有證據,不能隨便冤枉別人。”邵旭東語氣很輕,但滿是責備。耿樂樂知道邵旭東不會介意自己剛才說他是農村人,但邵旭東心裏難免會有一些不快。

耿樂樂人小鬼大,立刻察覺到邵旭東的情緒,連忙找了一個開心的話題岔開邵旭東的注意力:“這次校運動會,你一定要替我們班奪得一枚金牌啊,讓我們實現零的突破。你要知道,你沒來之前,我們班跑步的最好成績是第三名,就是他取得的。”耿樂樂及時打住,沒想到又說到那個人,仿佛他是一個繞不開的話題。

邵旭東是去年冬天轉到這個學校的,他父母從農村來城裏務工,他就跟著轉到城裏來讀書了。

邵旭東剛轉來的時候,本就性格內向的他非常靦腆害羞。不久又因為他的方言口音遭受到一些同學的嘲笑,這之後他就更加沉默寡言了。是熱情開朗的耿樂樂主動接近他,幫助他,才使邵旭東逐漸放開,慢慢融入這個集體。他們兩個人也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下個月學校就要舉行春季運動會,耿樂樂幫擅長跑步的邵旭東報了名。如果他可以拿一枚金牌,就替他們班揚眉吐氣了,每個人都會對他刮目相看。邵旭東為此努力練習,此刻聽耿樂樂這麼說,他內心又燃起鬥誌,恨不得立刻去操場上酣暢淋漓地跑幾圈。兩個人說說笑笑,便把丟鉛筆的事拋到腦後。少年的煩惱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

直到第二天,耿樂樂的鉛筆又丟了。

耿樂樂坐到邵旭東座位旁,告訴他這件事。邵旭東連忙打開鉛筆盒檢查,他的鉛筆也丟了!耿樂樂朝那個人的座位瞟了一眼,是空的,不在教室。耿樂樂在邵旭東耳邊悄聲低語幾句,兩個人輕手輕腳地離開了教室。

“一定是他偷了我們的鉛筆,他現在肯定在想辦法把鉛筆藏起來。我們隻要找到他就能人贓並獲。”耿樂樂拉著邵旭東的手,邊走邊給他解釋。

兩個人,四隻眼睛,搜羅一個目標。

“我找到了。”邵旭東發現後說,耿樂樂順著邵旭東手指著的方向看見一群人在圍著一個人拍手叫好。他們走近一看,發現那個人正在向眾人展示他的新玩具——變形金剛。

“張康,你爸爸可真有錢。”耿樂樂對玩具的主人,也就是他們一直懷疑的對象說。

“當然了,這個變形金剛可是限量版,有錢也不一定能買到,這可是我爸托人從美國買的。”張康說完才發現剛剛說話的是耿樂樂,語氣陡然一變,說,“我讓你看我的玩具了嗎?不許看!你和你的農村小跟班都不許看。”

張康這麼一說,大家都笑了。

耿樂樂氣憤地說:“誰稀罕看呀!”說完拉著邵旭東走開了。

“我覺得不像是張康幹的,他家那麼有錢,上個月他還拿來一架遙控飛機。據說那架飛機好幾百塊呢。不小心被別人玩壞之後,他不但不心疼,也沒要求賠償。你說這樣的人,有必要偷我們五毛錢一支的鉛筆嗎?”

“那還能有誰?”耿樂樂剛說完,就跟低著頭走路的王曉澤撞了個滿懷。耿樂樂剛想發火,突然聽見“叮當”一聲,一支鉛筆掉在走廊的水泥地上。邵旭東眼疾手快,快速撿起來後發現正是他昨天剛買的鉛筆,上麵還刻著他名字的首字母縮寫。

“怎麼會是你?”耿樂樂和邵旭東都是一驚。王曉澤可是他們的班長,無論如何,耿樂樂也想不到平時自詡正義化身的班長會做出這樣偷雞摸狗的事情。

“求求你們,不要告訴老師,不然我這個班長肯定當不下去了。”王曉澤誠懇地乞求著,那樣子一看就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不告訴老師可以,但你得告訴我們為什麼要偷我們的鉛筆。”耿樂樂說。

“你們?我隻偷過邵旭東的,從來沒有偷過你的啊!”王曉澤看著耿樂樂理直氣壯地說。

“那我隻有告訴老師了。”耿樂樂恐嚇道。

“我真的沒有拿過你的鉛筆。”王曉澤信誓旦旦地保證。

“我看班長沒有說瞎話。”一旁的邵旭東說。

“你怎麼還替他說話?”耿樂樂有些不高興。

“班長,你告訴我們到底是怎麼回事吧。”邵旭東的語氣裏沒有絲毫責怪,反而有一些信任的溫暖。

“因為張康。”

王曉澤剛說了這四個字就被耿樂樂打斷:“你看,我就說跟他脫不了幹係。但是就算是張康指使你幹的,你為什麼要聽他的話呢?你可是一班之長啊。”

“上個月張康帶來一架遙控飛機,我覺得新奇,就湊上去想玩。可是沒想到剛玩一會兒,不知從哪兒又飛來一架遙控飛機,我當時慌了,不知道怎麼操縱,不小心竟然跟那架遙控飛機撞上了……張康的遙控飛機當場就掉下來摔壞了,另一架遙控飛機搖搖晃晃地朝著操場的梧桐樹那邊飛去……我知道張康的遙控飛機價值不菲,心裏慌了。後來張康跟我說,可以不用賠償,但是需要幫他做一件事。”

“偷我們的鉛筆。”耿樂樂總結道。

“你說對了一半,是偷邵旭東的鉛筆。我真的沒有偷過你的鉛筆。好了,我知道的都坦白了,一會兒我就去找張康,我寧願賠他昂貴的遙控飛機,也不願意再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王曉澤說得那麼斬釘截鐵,讓人不得不相信他。不過,最後他又強調了一句:“希望你們給我保密,我還想當班長。”

耿樂樂和邵旭東都當著他的麵做了保證,王曉澤才離開。王曉澤剛走,耿樂樂就叫住他,嚇得他立刻說:“怎麼,你們反悔了嗎?”

“鉛筆,你手裏還拿著邵旭東的鉛筆呢。”

王曉澤不好意思地笑笑,把鉛筆還給了邵旭東。等他走遠,耿樂樂才望著他的背影說:“如果不是他,還能有誰呢?”

那天之後,邵旭東的鉛筆再也沒有丟過,耿樂樂也看見王曉澤跟張康在爭執什麼,大概意思是王曉澤已經幫張康幹了幾次“傷天害理”的事,要求在賠償遙控飛機時價錢比售價低一些,算是折舊。耿樂樂對他們的交易沒有興趣,也沒有時間關注,因為他的鉛筆仍然在不斷失竊,其中包括邵旭東借給他的幾支。鉛筆在邵旭東那裏安然無恙,一借給他就被偷了,明擺著是針對他。看來,他才是那個人的目標。

而比丟鉛筆更蹊蹺的事接踵而至。這天微機課上,耿樂樂和其他同學一樣按照老師的要求進行“複製”“粘貼”這類最基本的操作時,屏幕上突然彈出一個對話框:

“耿樂樂,你好。”

耿樂樂非常吃驚,要知道機房裏的電腦除了授課老師那台,其他的都沒有聯網。開始耿樂樂以為是誰在局域網裏發起聊天,很快他就意識到自己錯了,班上的同學對電腦大多都是一知半解,隻有他從小受自己的程序員爸爸影響,對電腦操作比較熟練一些。在局域網裏發起聊天這種事,班裏其他的同學都沒有能力操作,除非是微機老師。耿樂樂借問問題走到老師旁邊,老師急忙關掉一個頁麵。耿樂樂發現那是某個單機遊戲,這說明老師的嫌疑也撇清了。那到底是誰發的信息呢?

耿樂樂連忙跑回座位上回複:

“你是誰?”

“我是誰並不重要,我隻是想說聲‘謝謝’。”

“謝什麼?”

“謝謝你的鉛筆。”

“我不明白。”

“未經你的允許,我使用了你的鉛筆。可我知道,你一定不會介意。”

“我很好奇,你是怎麼定義‘使用’的?通常來說,我們管這種行為叫作‘偷竊’。而且,我非常,非常介意。你最好現在就出來跟我解釋清楚,這樣我還會考慮好心原諒你一次。”

“抱歉,我不能見你,但你的鉛筆,我會繼續使用。”

“你到底是誰?”這無疑是一種挑釁,耿樂樂氣急敗壞,竟然把電腦當成那個人開口質問,全班同學都紛紛看向他,微機老師讓耿樂樂出去罰站。

出門之前,耿樂樂看見張康幸災樂禍的笑臉,心裏又升騰起一陣怒氣:“別得意太早,我遲早會揪出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