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對我的愛說再見(1 / 3)

一見麵,我們的雙手就緊緊握在了一起,彼此貪婪地注視著,隻是兩天沒見,卻像隔了整整一個世紀,思念得發狂。

他以看得見的速度消瘦著,眼窩深陷下去,可是眼中的光亮,卻那麼熾熱如火,帶著不顧一切的痛楚與熱烈,好像要把自己和我一起燃燒。

“唐詩,我已經決定了。”他說,“和我妻子離婚!”

“不!”我驚呼起來。

他搖搖頭,用眼神阻止我,堅定地表白:“我知道你是善良的,不想傷害任何人。可是事情走到這一步,已經注定會有人受傷害,我妻子沒有錯,她不該為此傷心,可是同樣地,她也不該受到蒙蔽,她也是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女子,也是當事人之一,有權利知道真相。我必須把一切擺在她麵前,並接受她的懲罰。當初,我向她求婚是因為愛她而不是其他,現在,我遇到你,愛上你,無可推諉,無可辯解,是我變心。既然已經變了心,卻還要維持一份表麵上的道德和忠誠,一味隱瞞塞責,對她,是不忠,對你,是不義!唐詩,我不能再繼續對不起你們兩個,也不能再讓我的內疚來折磨你,一再向你表白我的痛苦是一種自私,隻會給你帶來雙倍的痛苦,我沒有權利這樣做,卻有責任必須結束這一切,及早給你一個答案,給你一份永恒……”

“不,張楚,我不需要任何答案。”我哭著,握著他的手,心如刀割。他怎麼可以這樣好,這樣好!我所想的一切他都知道,不推卸,不矯做,一力擔當,磊落地麵對自己的感情,負起應盡的責任。

我再一次知道,今生今世,我不可能再愛上第二個人如愛他一樣,他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是我用全身心所追求維護的感情。他是我的心,是我的血肉,是我自己的另一半!

我想起《呼嘯山莊》裏凱瑟琳對希刺克厲夫的愛的表白:“除了自己之外,還有,或者應該有,另一個自己存在。如果我是完完全全都在這兒,那麼創造我又有什麼用處呢?在這個世界上,我的最大的悲痛就是希刺克厲夫的悲痛,而且我們從一開始就注意並且互相感受到了。在我的生活中,他是我最強的思念,如果別的一切都毀滅,而他還留下來,我就能繼續活下去;如果別的一切都留下來,而他卻給消滅了,這個世界對於我就將成為一個極陌生的地方,我不會再是它的一部分。我就是希刺克厲夫,他永遠永遠地在我心裏,並不是作為一種樂趣,卻是作為我自己本身而存在。所以,不要說什麼讓我們分離,那是做不到的……”

可是現在,我和我的希刺克厲夫卻要分離了。離開他,我將不再完整,會比剜除我的心我的血肉更使我疼痛,可是,讓我如何擁有他?

望著他,望著他,我柔腸寸斷,而淚如雨下,卻不得不狠下心絕望地說出:“張楚,我們分手吧!”

“張楚,我們分手!”

我從沒有想過這句話會由我說出。自從第一眼看到張楚,我今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可以擁有他,並永遠和他在一起。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我甚至可以不求任何名分沒有任何條件地跟隨他,隻要他在繁忙之餘,讓眼光偶爾在我身上留連。

可是,今天,他卻說他要離婚,他要給我一個名分,他要同我在一起,永永遠遠!

他終於答應了我,他終於接受了我,他終於承諾了我。然而,我卻對他說:我們分手!

天,這是怎樣的殘忍?怎樣的荒謬?怎樣的痛入心肺?

我哭著,語無倫次地,將那個發生在三百五十年前的老故事和盤托出。

哦,那可真是一個老故事。

在我的敘述中,張楚的表情不斷地變幻著,由驚訝,愕然,震撼,而至慘痛,悲憫,感慨,無奈,最後,呈現出一種心灰意冷的死寂。

我講得很亂,很艱難,口才比鬼王爺吳應熊差一千倍,可他還是聽明白了,而且,信了。

畢竟,他也是吳應熊的一部分,是另一半轉世。我們之間,始終有靈犀相通。

沉默,比死亡更沉重的沉默。

足足沉默了有一支煙的工夫,終於,張楚輕輕地用耳語一樣的聲音歎息:“這麼說,我們隻得分手了?”

然後,他站起來,跨進一步,猛地將我緊緊地摟在懷裏,用盡全身的力氣,仿佛要將我揉進他的身體裏去。我覺得自己的骨頭都要碎了,可是忍住了不出聲。天知道我多麼渴望這樣的擁抱,多麼渴望碎裂,毀滅,將你我兩個,都來打破,用水調和。我和他,本來就是一體的呀!

教堂舉行婚禮時,新郎新娘會對神父發一個誓:“我將跟隨他,無論貧窮與疾病,不離不棄。”

對我和張楚而言,無論貧窮,疾病,都不足以將我們分開,甚至道德與良心的重壓,我們也寧可背負,情願抱在一起下地獄。可是,現在要分開我們的,不是疾病也不是道德,而是命,是命!

元歌說過,我美貌,青春,富有,受上帝寵愛,她不知道,擁有得再多,沒有了張楚,我也隻是一個無愛的軀殼,最貧窮的失竊者。不,我並不是上帝的寵兒,而恰恰相反,卻是上帝全力追殺的那個不祥之人!

我失去張楚,失去我自己,來換得世界的和平。真不敢相信自己有這樣的偉大,我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女子,如何竟肩負起拯救全人類的責任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