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歌追到陽台上來,手裏也拿著一杯酒,晃呀晃的,如同她不安定的眼波蕩漾。
我問:“有話對我說?”
“有件事問你。”
“你問。”
“小李……”她看住我,妖媚地一笑,如狐,“可是你男朋友?”
我驚訝地看著她,她的眼睛亮閃閃的,亦如狐,一頭長發濕淋淋地披在肩上,處處都像狐。
“元歌,”我慢吞吞地開口,“我以前跟你說過的……”
“說你愛上了一個望塵莫及的男人嘛……”元歌打斷我,更加狐媚地笑,“可那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誰知道這段日子有沒有改變呢。”
樓下傳來喧嘩聲。
有個孩子射門成功了,有人在笑,有人在叫,聲音好像從很遠很遠的童年傳來。無憂無慮的童年。童年,有個男孩送給我一個木燈籠,他說:“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要!”
一百年不許要,可是三百年呢?
宋詞和元歌,是我夢中的人,從小到大的伴侶,我們認識已經有整整三百五十年了。然而,三百五十年前,香兒不了解吳應熊,三百五十年後,元歌也無法了解我。
她還在絮叨:“你這樣落寞,一副失戀的樣子,不是為了小李吧?”
我舉起杯一飲而盡:“其實,如果你看中了他,他是不是我男朋友,你都一樣會追的吧?”
“可是如果不是,我會更加心安理得些。”她回答,有種理直氣壯的誠實。
我失笑,給她一個肯定的答案:“不是。”
“很好。”她轉身欲走。
我叫住她:“再告訴你一個秘密。”給她一點鼓勵,“小李其實不是一般打工仔,他家裏,在琉璃廠有兩處鋪麵,是個殷實之家。”
“真的?”元歌笑了,“真是意外之喜!”一甩長發,一陣風樣地飄走了。
我沒有回頭,依然望著樓下的孩子出神,射門的英雄被他的同伴抬起來沿著小操場遊行,其餘的幾個在一旁呆呆看。勝負已分。
這也是緣分。
他們有踢一場球的緣,而我,有觀一場球的緣。
一切,都是注定的吧?
宋詞和蘇君,元歌與小李,我的出現,也許就是為了成全他們。如今,她們各自找到自己的緣,我,也就功德圓滿,合當隱退。
剛剛想到宋詞,就聽到門鈴響,接著是元歌高八度的叫聲:“唐詩,你看誰來了?!”
是宋詞,她和蘇君一同出現在元歌的麵前。兩人許久不見,立即緊緊擁抱在一起,看到她們那親熱的場麵真令人難以置信不久之前她們還是不共戴天的敵人。
擁抱完了,又彼此慰問,互相交換受審感受,說個沒完沒了。元歌眉飛色舞地向我們描繪她每天受審時如何向警員拋媚眼,弄得那新來的小警察坐立不安,幾乎忘記做筆記,逗得我們哈哈大笑,一邊調侃小李:“元歌是把火,走到哪兒燒到哪兒,你可要看小心了。”
小李臉紅紅的,十分忸怩:“吃水果吧。”
茶幾上果然已經擺滿了各式茶點,水果沙律。元歌和宋詞兩個,笑嘻嘻地勾著手,大快朵頤。小李反客為主,率先舉起杯來:“唐詩,整件事你居功至偉,敬你。”
“對,我們敬唐詩一杯。”
三隻血紅的酒杯輕輕碰撞在一起。唐詩、宋詞、元歌,三種永不能融和的文體,合奏了一首祝酒歌。
我望向冥冥之間,心底長長噓出一口氣,自己同自己講:“吳應熊,現在你該瞑目了,你的一妻一妾如今終於和睦相處,執手言歡,你老人家功不可沒,壽終正寢吧。”
“現在,開始開會。”宋詞說。
我一愣,元歌已經替我問出心中所想:“開會?開什麼會?案子不是已經結了嗎?”
“你是沒事了,可是不等於案子結了。”宋詞輪流地望著我和元歌,“我們懷疑,案子可能有了新的進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