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明說:“這是我們柳檢察長,他有話要和你說,希望你不要再錯失機會了。”
柳青雲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對黃明說:“黃局長,讓我單獨和他呆幾分鍾。”
黃明一走,李高亭眼睛裏放出喜悅的光芒,連忙過來握住柳青雲的手說:“柳檢察長,您來了就好,他們關了我兩天了,我是冤枉的,請您給我做主啊。”
柳青雲頓時沉下臉道:“你冤枉什麼呀,沒把你逮捕送進看守所就算對你客氣了。”
李高亭聽柳青雲如此一說,心裏涼了半截,他不是來放自己出去的,他來做什麼?難道也是像段正明一樣來做說客?不會的,柳青雲是賈振清的同學,他一定是受賈振清所托來幫自己的。“柳檢察長,我不明白您的意思,賈院長可托您捎什麼話過來?”
“看來你不笨,我這次來找你談話確實是受賈院長所托。就怕你聽了他的話不認同,堅持一條道路走到黑,到時大家都幫不上你。”
“不會的,賈院長的話我一直都聽的,您趕快說說。”李高亭急切地說。
“他讓你自願認罪,把這三萬塊錢的事認了,你可願意?”
“這……那我不是什麼都沒有了?”
柳青雲鼻子裏“哼”了一聲道:“你還想怎麼樣?還想當局長嗎?你如果這樣想就太幼稚太天真了。”
李高亭沉默了,他在琢磨賈振清這話中的意思,難道他是丟車保帥,隻想保全自己?
柳青雲見他思想鬥爭得厲害,進一步說道:“現在反貪局抓住了你的證據,你想全身而退是沒有可能的,這件事情總得有個交代。現在你們正明院長和振清副院長的意思是讓你自願認罪,主動辭去執行局長的職務,你老婆已將你三萬元贓款退了,這樣給你辦個取保候審,拖上一段時間,等風波平息過後,我們這邊再決定不起訴,這樣還可以保留你的公職。我讚同這種意見,現在就靠你自己拿主意了。”
李高亭有些不甘心,問道:“反貪局隻說我索取了趙海水的三萬元房屋裝修款,認定我構成受賄,我想知道是誰舉報我的?”
柳青雲說:“按規定我們是要替舉報人保密的,現在不妨告訴你,舉報你的正是你那位同學趙海水,他現在被關在楓林縣看守所,麵臨詐騙、故意傷害、行賄、非法持有槍支四項指控,他‘咬’你是想立功獲得從輕處罰,這下你無話可說了吧?”
李高亭啞口無言,自己真沒想到是被趙海水“咬”出來的,他以為是別人覬覦他局長的位子整他,又差點錯怪了劉燕。現在他恨死了趙海水,這個“軟骨頭”,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那三萬元是自己在土地拍賣中幫他低價取得土地,是自己應得的酬勞,隻不過自己以房屋裝修為借口“拿”了回來。
“柳檢察長,您一言九鼎,我聽您的。難道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反貪局辦案也不能聽信一麵之詞,就憑趙海水的舉報定我的罪?”李高亭妄想抓住每一根救命稻草,不到最後關頭不死心。
柳青雲理解李高亭此刻的想法,他冷笑說:“你以為反貪局這樣客客氣氣地待你,你就當作到這裏做客來了?你以為什麼都不說就可以走出這道門?我明確告訴你,想都不要想。要不是正明、振清和我幫你斡旋,你會這樣舒舒服服地站在這裏和我說話?他們隻會關心這三萬元不會窮追猛打擴大戰果?我們能做到這樣,已經是盡力了,要怪隻能怪你自己交友不慎。”
李高亭明白柳青雲說的是事實,雖然自己手中也有些賈振清的“底牌”,但如果自己說出來是愚蠢的,那將會是更大的“地震”,到時兩敗俱傷,沒有人會保自己,結果將更加無法預知。官場的遊戲規則和下棋一樣,必要時就是丟車保帥。
李高亭打定主意,望著柳青雲說:“我聽您的,隻是我認了罪,能不能馬上回家?”
柳青雲臉色緩和了,他點點頭說:“當然,我送你回家,取保的手續由你們院裏辦,振清還等著給你洗塵呢。”
李高亭的事在東山法院傳得沸沸揚揚,很多人相信這是一個不好的開端,接下來的將會有好戲上演,尤其是賈振清副院長第一個脫不了幹係。
一個不喜歡賈振清的人更是說得玄乎,他說黨組會上,賈振清聽說李高亭被檢察院抓了時,拿筆的手抖個不停,居然一個字都寫不出來。還有一個懂點風水的人吹噓說自己早就斷定法院的風水不好,尤其是執行局,他的理由就是台階,進門的十八級台階很不吉利,十八級台階暗含十八層地獄之義,而且上了大門口的台階之後,又要下九級台階到一層的執行局,然後從一層上樓到其他樓層,這樣上上下下的按風水學上來說就是不順,不順就會出事,現在李高亭果然出事了,而且就是執行局的人第一個出事,接下來還會有人出事。
許多人聽了這話,還真有些相信。就是那個倒黴蛋李高亭也相信這一點,他第一次聽人說風水不好時還是在出事之前,那時他就對這些台階留了意,他搞不清設計的人在設計台階的時候為什麼選了“十八”這個不吉利的數字,而且進門又要下台階,執行局就像個地下室,這種設計既不科學也不實用,他打聽是哪個狗屁設計師設計的時候,知道內幕的人告訴他那時的法院領導為了省錢,根本沒有請專業的人設計,隻是請了個懂點建築知識的人畫了張施工圖,就把這個六層大樓給樹起來了。
整個上午,人們都在議論著這個話題。從李高亭進法院,提助理審判員、審判員、副庭長、執行局局長,每個細節都不放過。有一個人提到他和王詩婭曾經秘密談過戀愛,馬上遭到大家的反駁:“王詩婭到法院不久就嫁人了,根本不可能和李高亭談過戀愛。”“你不能因為王詩婭和賈振清關係曖昧,李高亭又是賈振清一手提拔的,就產生這樣的聯想,你的聯想也太豐富了吧?”
李高亭脫離了大家的視線,賈振清自然成了大家最關注的對象。一些巴不得賈振清出事的人說他坐臥不安,於是一些好事的人裝作沒事似地在過道裏溜噠,不時在賈振清辦公室門口瞄上一眼,看他是不是像那些人所說的此時如坐針氈。下班的時候,平時早退的人今天也磨蹭著,等著賈振清先走,看看他的神情,想從中找出一些答案。
事情往往會這樣,一旦帶著觀點看人,什麼事都會牽強附會,就像那個鄰人偷斧的故事。那些希望賈振清出事的人,越來越堅定自己的判斷,說他臉色晦暗、神不守舍,一副就要倒黴的樣子,還有懂點相術的人說他定有牢獄之災,此次恐怕躲不過去。
賈振清不是聾子,自然會聽到一些對他的風言風語;他也不是瞎子,一出門就會看到周圍對他懷疑的眼神。他不斷告誡自己,一定要鎮靜,越是困難複雜的時候越不能亂了方寸,他慶幸自己昨晚及時采取了行動,這個行動馬上就要見效,說不定柳青雲此刻正在和李高亭談呢。李高亭的事拖得越久,對自己越不利,說不定大家對他的議論就像洪水滔滔而來。
等待的時間顯得特別漫長。一上午,賈振清除了到段正明辦公室去了一趟之外,哪裏也沒有去,他安靜地坐在辦公室裏看卷宗,其實他一個字都看不進去,卻強迫自己坐在桌前。平時這個時候來向他彙報案情的下屬特別多,今天上午卻意外的安靜,難道他們認為已經不需要再向他彙報了?想到這,賈振清腳底抽出一股涼氣,這股涼氣從脊梁上行直衝腦門,他覺得自己有些癱軟。
下班的時間剛過一點,一條短信傳來:“事已辦妥,勿念。”賈振清精神為之一振,他呼出心中的一口鬱悶之氣,又神氣活現起來。
他神態自若地下了樓梯,上了那九級台階,又下了十八級台階,在眾目睽睽中悠然自得地開車離去。
段正明下午上班的時候首先到賈振清辦公室門前轉了轉,看到他不在,就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他剛坐下不久,就聽見有人在敲門,於是說了聲“進來”。
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男子斜挎著個背包走了進來,上來就遞了張名片給段正明說:“段院長,我是《瑤海晚報》的新聞記者,我想了解一下李高亭受賄案件的情況,聽說這是東山法院建院以來首例法官犯罪案件,請您談談對這起案件的看法。”
段正明看了看名片,隻見上麵寫著“金世仁,新聞部主任”字樣,便招呼說:“金主任,久仰大名,你的文章言辭犀利、文筆老道,老夫最喜歡讀。”
這金世仁在《瑤海晚報》頭版開了個“新聞評說”專欄,挖掘新聞背後的故事,讀者甚多,在瑤海市名氣很大。段正明是他的忠實讀者,至於本人今天還是第一次見,他以為“金世仁”是他的筆名,寓意“警世人”,哪知這個人真實的名字就叫“金世仁”,這世間的事情往往就這麼奇怪,有些是人為原因產生神秘感,本來是件簡單的事情,卻想得很複雜。
“能入段院長的法眼,是金某的榮幸。”金世仁文縐縐地,一說話味道就出來了。
“金主任,一路勞頓辛苦,先住下來休息一下,我來安排。”段正明知道記者來者不善,心想先拖住再說。
“不了,我還要趕回去發稿,采訪完就走,段院長的好意我心領了。”金世仁推辭說。
“那我就不勉強,不過有些事情還請金主任海涵,李高亭的事目前正在瑤海檢察院偵辦,我不方便發表意見。”段正明顯得十分為難。
“能不能談談您對李高亭本人的看法?我們知道這幾年您主政東山法院以來,抓隊伍建設成效顯著,在全省反響很大,今年已被省高院推薦參選全國優秀人民法院,現在出了李高亭這件事,您有什麼看法?”
段正明麵對金世仁連珠炮式的發問,正愁著如何回答,這時手機響了,是東山市政法委書記馬哲打來的,讓他馬上過去一趟。
段正明歉意地說:“不好意思,馬書記催我過去,有機會我再接受你的采訪,我們歡迎媒體的監督。我讓研究室向主任陪陪你,到東山市轉一轉,晚上我請你吃飯。”
金世仁推辭說:“那就改日吧,明天我再過來。”
段正明送走金世仁,剛走到三樓,就見一樓轉角處兩個人正向上走來,其中一個人扛著攝相機,心想一定是哪個電視台的記者來了。段正明怕耽誤去見馬書記的時間,靈機一動直接拐進樓梯口邊的衛生間,待記者上樓後他下樓,讓林小虎開車到東山市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