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李高亭成了法院新聞關注的焦點。昨天下午緊急召開的黨組會議題,第二天一早就被傳得沸沸揚揚,李高亭請求辭去執行局長的職務,黨組會一致通過了。
針對李高亭辭職的事,各種說法不一。有的說他是被迫辭職的,如果不辭就要被免去職務。有的說他真倒黴,比他問題大的人大有人在,他這麼丁點事就把辛辛苦苦得來的帽子搞掉了。還有的說,李高亭的事不會如此簡單,光憑辭職還不夠,可能要判上幾年,連公職都保不住呢。大家一致的認識就是李高亭的政治生命從此完結了,“李局長”隻是存在於過去某段時間的一個稱呼,或許今後還有新的“李局長”稱呼,但稱呼所對應的決不再是李高亭這個名字。
正當人們對此津津樂道時,汪鳳琴又發布了一條驚人的消息,說昨晚看到李高亭了,李高亭出來了,而且還和妻子一道逛公園軋馬路。許多人不相信,汪鳳琴發誓說自己親眼所見。由於汪鳳琴平時發布消息的準確可信,人們也就不再懷疑。這條新聞成了法院當天的頭條新聞。許多人又開始議論起來,有的開始說李高亭沒事,不然怎麼這麼快就被放出來了。有的說李高亭做了“替死鬼”,才被某人保了出來,矛頭自然指向賈振清。在談到李高亭還會不會來上班時,大家一致認為即便他公職保住了,他也不會再來上班了,李高亭是個死要麵子活受罪的人,混到這步田地再上班也沒什麼意思。
人們永遠對新聞保持著好奇。所謂新聞,正因為其“新”而被人願意“聞”,當李高亭的話題被人翻來覆去地說時,再也沒有“新”意,聽的人也就少了,漸漸地說的人也沒有了。
胡大海隻用了兩天的時間就做通了老太太兒子的工作,兩個兒子承認了錯誤,並就贍養問題達成了協議。老太太向他表示感謝,並要他轉告段院長,說段院長是“人民的好院長。”
胡大海興衝衝地跑到段院長那“交賬”,發現門關著,他敲了一會見屋內沒有,就跑到朱海鵬辦公室,問段院長到哪裏去了?朱海鵬一直把胡大海當作老大哥,認為這個人比較耿直,不是那種投機鑽營、麵前說好背後使刀的奸詐小人。就告訴他段院長請假了,他老伴生病住院了。
胡大海又來到賈振清辦公室,賈振清一改前兩天那種低落的情緒,心情大好。他甚至起身給胡大海泡了杯茶,和顏悅色地說:“大海,找我有什麼事嗎?”
“賈院長,我沒事不能來坐坐嗎?”胡大海本來想彙報那起案件,見賈振清如此客氣,而且話中有話,故意調侃一下,想從他——這位昔日的鄰居口中探出點什麼。
“當然可以啊,大海,我對你還是不錯的吧。你有什麼事就直說,我不喜歡繞彎子。”賈振清滿以為胡大海是為執行局長的事,如果是那樣,他會冠冕堂皇地說這件事情難辦,自己說了不算數,要正明院長拍板。賈振清仔細盤算了一下,這胡大海是那種不怎麼“懂事”的主,那年當副局長時如果不是自己極力推薦,能有他今天嗎?這幾年來,胡大海就像個沒事人一樣,從來沒有上門感謝一下。過去是好鄰居不假,可那是過去了,現在得照現在的規矩辦。
“賈院長對我是不錯,可我也沒為你少出力啊。工作上的事我是鞍前馬後,哪裏難我就衝向哪裏,我可沒叫一聲苦喊一聲累,成績可都是你領導的。”
“我說你這個胡大海啊,什麼話從你嘴裏出來就變了味,你怎麼是為我工作呢?那我又是為誰工作呢?你是為黨為人民工作,敬業奉獻是每個公務人員的天職。你別說我是在講大道理,我也不管你愛聽不愛聽,反正你說是為我工作就是錯誤,還說成績是我的,我要成績做什麼?每個人的成績都是法院這個集體的,也是大家的。你是做出了不少成績,可這些正明院長已經給予肯定了呀。在東山法院,我們每一個人都要對正明院長負責,正明院長對上負責,這樣一級服從一級,我們黨的領導也就體現在這裏。”賈振清第一次對胡大海產生反感,他原以為胡大海來求他想讓自己幫他一把,剛好正明院長對他印象也不錯,自己做個順手人情,也順便撈點好處。現在看來這個胡大海還是冥頑不化,此人不可用也。對不聽話的下屬工作能力再強也不能用,越強對自己越是個威脅,這是賈振清多年來總結的一條經驗。賈振清想即便正明院長要用胡大海,自己也一定會從中作梗了。
胡大海看到賈振清怒不可遏的樣子,心中暗笑,說大道理誰不會說,要按大道理做才行。這賈振清真的變了,開始“認錢不認人了”。你聽他見麵說的話“找我有什麼事”,還不是一種官本位的思想在作怪。官員們都號稱人民公仆,哪有公仆對主人這樣說話的?胡大海覺得當官的應該說的第一句話是“要我辦什麼事?”。世風日下,有人就編了個順口溜諷刺時下像賈振清這樣的幹部:“不給好處不辦事,給了好處亂辦事”。別說自己不想當這個執行局長,就是想當也不是你賈振清所決定的。
“賈院長,我是真的沒什麼事,如果你不歡迎我就走了。”
胡大海迅速站起來,離開賈振清的辦公室,腳跨出門檻時清晰地聽見賈振清帶有怨氣的話:“不送!”
胡大海窩了一肚子火離開“領導層”,回到辦公室。
崔玉彬看見他氣衝衝地從自己辦公室門口經過,覺得這裏麵有“文章”。執行局就他兩個副局長,如果從內部產生的話,胡大海就是自己最直接的對手。這個時候,摸清對手的底牌比什麼都重要。
“老胡,什麼事惹你生氣啊?”崔玉彬笑嘻嘻地進來,遞給胡大海一支“中華”。崔玉彬當秘書那陣不抽煙,準確地說是戒了煙,到執行局後,發現不抽煙就沒有人送煙,於是又抽了起來,而且抽的檔次越來越高。這並不是因為他刻意要抽那麼高的檔次,而是當事人送的檔次越來越高所致,當事人看到他抽“玉溪”,覺得要打動他就得送“中華”,後來基本上都限定在“中華”以上檔次。
“沒什麼。準備向段院長彙報那起案件執行的事,他不在辦公室,請假了,就在賈院長那坐了會。你說賈院長怎麼最近脾氣那麼大啊?”胡大海是個直腸子,一邊說“沒什麼”,一邊就把事情抖了出來。
崔玉彬來了興致,他假裝不相信地說:“不會吧,賈院長最近很好啊,不過這兩天我可沒見到他,或許是為李高亭的事不開心吧。”
“也有可能,他和李高亭之間是打斷胳膊連著筋,兔死狐悲嘛,不過,看不出他不開心,倒是見他春風滿麵啊。”
“老胡,你這就是女人見識了,賈院長是多麼精明的人,你能看出他心裏是怎麼想的嗎?如果能讓你看出他就不是賈院長了,他這隻是表象,迷惑你的。如果他心理素質不好,能當上領導幹部嗎?”
胡大海一想崔玉彬畢竟是跟院長後麵跑了幾年“碼頭”的,看問題就是不一般,別看自己比他年長,在這方麵比他還差了不止一個檔次。老古話還真是說得好:“有誌不在年高,無誌空長白歲”。昨天晚上開了黨組會,同意李高亭辭去執行局長職務,今天說不定就報到組織部去了,賈振清或許就為此事沮喪呢。胡大海怪自己多事,幹嗎跑到賈振清那去弄得不愉快呢。這起案件他不是讓自己直接向段院長彙報嗎?
“老胡,你剛才說什麼?段院長請假了,不會吧,這可不是他的作風啊。從他到法院這幾年來,沒見過他請假呀。”崔玉彬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
“聽朱海鵬說他老伴生病住院了。”
又是朱海鵬,崔玉彬想起昨天下午受的侮辱,恨得咬牙切齒。你朱海鵬不是口風緊嗎?你憑什麼有話對胡大海說,而對我問到臉上不僅不說還奚落一頓,你這不是三隻眼看人嗎?當初剛當上秘書時還口口聲聲稱我老師,現在就這樣忘恩負義?
崔玉彬恨歸恨,但心裏此刻卻十分快活。“段院長老伴生病了”,這難道不是一個重磅新聞嗎?可這條消息一定要到自己這裏止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要知道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啊。胡大海啊胡大海,你怎麼這麼笨呢?要是自己決不將這條消息告訴別人,知道的越多價值就越小。“燒香要燒頭柱香”,其實燒的都是同樣的香,不同的是頭柱香給人第一印象深,後來燒得多了,也就無所謂了。
崔玉彬稱辦公室還有人在,連忙回到辦公室關起門來盤算送點什麼,最後他決定直接送錢,這年頭送病人都開始流行送“紅包”了,尤其是送領導,送補品領導不稀罕,而且大多扔掉了,不僅浪費錢,還落個不是。
崔玉彬對汪鳳琴謊稱家裏有事明天上午請半天假,其實他是要去燒那“頭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