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局長,你是幹過秘書的,知道黨組會上的事情不能隨便說,請你原諒我不能告訴你。”朱海鵬嘴巴極緊,許多想從他這探聽消息的人都吃了閉門羹。崔玉彬沒試過,今天一試果然討了個沒趣。
“就當我沒問,你先走吧,我還等一會人。”崔玉彬看著朱海鵬離去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齒。在後生麵前丟了麵子,在他看來是一種恥辱,他想總有一天會報這個仇的。
朱海鵬知道現在的會議保密性差,他聽說市委研究人事的會還沒開完,就有人知道自己當沒當上局長了,這當然與參加會議的領導透露消息有關。聽說有些領導在會議中途借口上廁所,其實是躲在廁所裏向要求自己關照的人傳送信息,大凡是喜訊,第一時間通知,既是顯擺又是邀功。朱海鵬不能保證參加黨組會的領導不傳播信息,但自己堅決不會,就連妻子俞靜打聽也不說。
朱海鵬回到家,俞靜已將飯菜端上桌了。俞靜的母親自從丈夫犧牲後,就沒有再嫁,與他們倆在一起生活。
“媽媽呢,怎麼不吃飯?”朱海鵬問。
“她帶孩子串門去了,提前吃了走了。今天可是我燒的菜,這是你最喜歡吃的粉蒸肉。”俞靜一邊說一邊往朱海鵬碗裏夾菜。
朱海鵬咬一口肉,誇獎說:“真香,還是老婆的手藝好。”
俞靜嬌嗔地點了下他的鼻子,說:“討厭,讓咱媽聽見了,會怪呢。她會認為你嫌棄她做菜不好吃,下次再也不會做給你吃,你天天吃現成的還挑剔。”
朱海鵬辯解說:“我可並沒有說媽做菜不好吃啊,我是說老婆大人做的菜好吃。”
俞靜說:“那是因為我做得少的原因,要是天天做你也會吃膩的。告訴你一件事,今天你們段院長到我們單位來了。”
朱海鵬繼續吃飯,他覺得法院院長到政法委彙報工作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現在是黨管司法,這有什麼奇怪的,根本不值一提。
“我說話你可在聽呀?不聽我就不說了。”
朱海鵬見妻子今天有些奇怪,就說:“我在聽,倒是並沒見你說什麼呀,你說說是什麼事這麼重要?”
俞靜見他來了興趣,說道:“我給段叔叔泡好茶離開時,在門口聽到馬書記要他關心關心你,段叔叔說正在考慮呢。”
朱海鵬知道俞靜與段正明之間的關係,在正式場合俞靜喊段正明“段院長”,平時私下都喊“段叔叔”。
“段院長高瞻遠矚,自有他的考慮。我還年輕,不能先想著做官,要先把工作做好。”
“你呀,太老實了。這年頭誰不托人送禮呀,不是有一句話說‘不跑不送,原地不動;又跑又送,提拔重用’嗎?鼓不敲不響,話不說不明,你自己不好意思說,我讓咱媽幫你說。”俞靜說這話的時候有些自鳴得意。
朱海鵬將未吃完的半碗飯擱下,急忙問道:“咱媽是到段院長家去了?唉,你這不是給段院長添亂嗎?他會怎麼看我?他常教導我們要先做人再做官,做官是一時的事,做人才是一輩子的事。你們不是在幫我而是在害我,我以後怎麼在段院長麵前抬起頭來。”
俞靜笑了起來,說:“你別緊張,咱媽是到段院長家還情的。今天下午,你上班後,段叔叔讓段斌給咱媽送來一盒東北老山參和一件羊毛馬夾,說孩子從東北捎回來給咱媽的。咱媽想咱們送點東西他從來不收還加倍還,就動手給段斌的女兒織了幾件毛衣。我們這個雙休日也去看看阿姨,小時候阿姨對我可好了,嫁了你後再常跑怕人家說閑話都生分了。”
朱海鵬認識段斌,他是段正明唯一的兒子,現正在大連海軍艦艇學院當老師。這次聽說母親感染風寒,趕回家看看。朱海鵬聽俞靜母親說段斌小時候還吃過她的奶,所以段斌每次回來都要看看她,來時都要拎上一大堆補品。段院長老伴陳姨病了,朱海鵬真的不知道,今天第一次聽俞靜說,看來一定病得不輕,要不然段斌不會千裏迢迢地趕回來。
“那我錯怪你了,你怎麼罰我都行,是洗碗、拖地還是承包一個星期的衣服?”
這時,窗外傳來貓兒的叫聲,那是一隻發情的貓兒在叫春。
俞靜搖搖頭,嘻嘻一笑,說:“好啊,今晚罰你摟著我睡,讓你禁受甜蜜的折磨。”
李高亭回來了,與玉蓮相擁而泣。經過這一番波折之後見麵,恍若隔世。
“高亭,你可回來了,回來就好,我離不開你,孩子離不開你,咱們家都離不開你呀。”玉蓮淚如泉湧。在她而言,這是幸福喜悅的淚花。一開始,她聽到李高亭被抓的消息時,差點暈厥,那時的念頭就是李高亭不知要被判多少年,兩個人要何年何月才能相見?現在李高亭突然出現在眼前,就像平時出了趟差一樣,能不叫她喜悅嗎?
“玉蓮,我對不起你和孩子,我不是個好丈夫,不是個好父親。”李高亭向妻子懺悔道。
“高亭,快別說了,你就是那一絲貪念害了你,隻要從今以後改正就行。再說,我就沒有責任嗎?我當時就看出趙海水不是個正經生意人,他討好你巴結你不完全是因為你們之間的同學感情,更重要的是看上你手中的權力。我記得還問過你可出過條據給他了,你說出了,我就沒有再問,要是我多長個心眼,打個電話問一下就好了,也就沒有這麼多事。”
“玉蓮,這不能怪到你頭上,你千萬別自責了,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原本以為當個執行局長很風光,事實上確實是很風光,可這裏麵擔著多大的風險啊。現在,我是栽在這上麵了,如果我當初沒有當這個局長,或許我就不是今天這種局麵了。命運有時候是和人開玩笑的,我曾經那麼苛求向上爬,爬到高處才覺高處不勝寒,現在跌下來了,想回到從前都很難了。”李高亭傷感地說。李高亭現在也意識到了,以前光想著當局長風光,把當上局長作為評價自己人生價值的唯一標準,不顧一切地往上爬。等當上局長後,才明白所謂的風光背後其實是一種痛苦。不說多如牛毛的交際應酬,就說在案件的處理上也得時時小心謹慎,來自方方麵麵的關係像網一樣網住他,他有時覺得自己走在鋼絲繩上,稍不留心就會掉下來。人們說現在的官員都有兩副麵孔,隱藏在真實麵孔外麵的是虛偽的一麵,對上諂媚逢迎,對下作威作福,活得不是真實的自我。
“高亭,咱不當這個局長,隻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地比什麼都好。現在我隻想你每天能在我身邊就心滿意足了。”玉蓮勸慰丈夫,曾經她也希望丈夫能出人頭地,等到丈夫當上局長了,各種各樣的煩惱也就來了。李高亭總是很忙,應酬特別多,每晚喝得醉醺醺地,回家倒頭就睡。她那時多擔心啊,真怕他身體吃不消。在以前,夫妻兩人在一起交流談心對她來說是一種奢望,她感覺現在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兩個人傾心地交談著,急促的電話鈴聲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李高亭一看是賈振清打來的,懶洋洋地拿起聽筒,電話那頭責備的聲音傳來:“高亭,你手機怎麼關機了?害我向別人問你家電話,晚上到天籟大酒店518包間來,我為你洗塵。”
“賈院長,謝謝您的好意。我身體不太舒服,想早點休息,再說,我也不想拋頭露麵了。”李高亭想自己成也賈振清,敗也賈振清,這個人高深莫測,像狐狸一樣狡猾,自己現在顏麵無存,再也不想趟這渾水了。
“高亭,我明白你的苦衷,如果你不願意來就算了,你多保重。”賈振清說完掛斷了電話。
李高亭放下電話,渾身輕鬆多了。玉蓮正在做飯,他多想在家裏好好地吃頓飯。
李高亭吃過飯後,對玉蓮說:“我們倆一起去散散步吧,以前我沒有好好陪你,從現在開始,我要好好補償你。”
玉蓮歡呼雀躍,挽著李高亭的手出了門,兩人仿佛又回到了戀愛的那段時光。
街燈璀璨,夜晚是紅男綠女的世界,樂天咖啡廳門前飄著令人心旌搖蕩的音樂,門口開著低胸的迎賓小姐衝路人甜甜地笑著。李高亭突然看見一對熟悉的身影向自己走來,那不是崔玉彬和劉燕嗎?他們倆人什麼時候勾搭到一起的?這劉燕也真夠水性揚花的,還沒兩天就攀上了崔玉彬。這個崔玉彬也真不是個東西,明知道劉燕是自己的女人,這不是趁火打劫嗎?李高亭心上湧起一股怒火,但他很快克製住自己,拉著玉蓮的手說:“咱們走得夠遠了,往回走吧,第一次走這麼多路感覺還真有點累。”
玉蓮知道李高亭平時上下班都有車接送,很少走路,第一次陪自己散步走路也真難為他的,就招了一輛出租車,兩人坐車返回家中。
洗過澡,李高亭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來看,書上有一層薄薄的浮灰,他記不清自己已經有多久沒有讀過書了。一位哲人說過“讀書可以怡情冶性”,他打算從今以後要好好地讀點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