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2 / 3)

牛大偉開了門,張福來見是他和陳楚歌,不好意思地說:“我不知道你們倆在裏麵,你們跑這裏麵說什麼話?”

牛大偉說:“三言兩語說不清楚,等羅常委走了,晚上我們幾個碰一下頭,商量這事怎麼辦?”

牌局結束了,羅廣材贏了一萬多,文倩也贏了萬把塊錢,宋賢輸的錢是張福來出的,桌麵上還剩餘兩千塊,也算是贏了。

文倩說:“羅市長,本來我保本,這錢都是借你的,既然你也贏了,我也就不還你了。”

羅廣材笑著說:“拿著吧,算是給你報銷的汽油費。”

文倩看見了陳楚歌,抽出十張“老人頭”,遞給他說:“來,這是市長給你的小費。”

牛大偉羨慕地說:“陳科長,文主播對你可真好。”

文倩笑著說:“我是他姐,哪有姐姐不對弟弟好的?”

陳楚歌見文倩抬出了羅廣材,敢不給他的麵子嗎?他們開開心心地,怎麼著也不能掃他們的興,隻得接了,說:“謝謝市長,謝謝文姐!”

羅廣材很高興,說:“文倩真是菩薩心腸,誰要是娶了她,連神仙都羨慕呢。”

文倩說:“我是仙界的,你們是人界的,仙界和人界是不能通婚的。”

羅廣材說:“天上寂寞,織女都下凡到人界來了,你現在也下凡了,得找個牛郎了。”

幾個男人在屋子裏抽煙,文倩說:“你們這幾杆大煙槍,還讓不讓人活了?一點也不照顧我們女人。”邊說邊走到過道上,打開窗戶透氣。

陳楚歌傻傻地站著,突然看見文倩向他招手,連忙過去。

文倩說:“則才有人在,說話不方便,我問你是真傻還是假傻?”

陳楚歌被她當頭一棒,不知雲裏霧裏,便問:“是不是我不該拿這錢?”

文倩說:“跟錢無關,我是說汪芬的事。那天她跟你見麵後,回來大哭了一場,你為什麼拒人於千裏之外?”

陳楚歌知道文倩又是興師問罪,便說:“我配不上她。”

文倩說:“死腦筋,誰都配不上皇帝的女兒,可皇帝的女兒也得嫁呀。汪芬對你有好感,你就忍心辜負她一片心意?”

陳楚歌說:“我這人命不好,我怕她跟著我受苦。”

文倩搖了搖頭,說:“你沒聽戲裏唱的‘寒窯雖破能避風雨,夫妻恩愛苦也甜’嗎?精神上的富有遠遠大於物質上的富有,汪芬貌美如花、聰明伶俐,她要找什麼樣條件的人沒有?可是你卻傷了她的心,要是沒有外人在場,我恨不得替她打你一耳光。”

陳楚歌說:“我錯了。”其實陳楚歌並沒有拒絕汪芬,隻是不夠勇敢而已。

文倩說:“你後悔已晚了,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那個店,前兩天汪芳突然來了,帶來了汪副廳長的指示,說段華茂已帶著兒子段鵬飛上門提親,汪副廳長答應了,讓汪芳先過來做妹妹的工作,如果做不通他還會親自來。汪芬倒過頭來追求你,被你拒絕,這對她來說是多麼大的羞辱,正在氣頭上,已答應了這門親事,這兩天他們在一起約會,你恐怕還不知道吧?”

陳楚歌覺得腦子裏一片空白,又死機了。前兩天他還問錢飛怎麼沒和段鵬飛在一起打牌,錢飛說段鵬飛忙著約會,但他無論如何想不到段鵬會約會的對象竟然是汪芬!看來張春江的搓衣板白跪了,文倩的一片好心白費了,讓他感到可氣的是,段鵬飛插上一腳,撿了個大便宜。段鵬飛和張春江又有所不同,張春江和汪芳的結合,汪副廳長是不同意的,認為他利用卑鄙手段偷走了他的女兒,所以張春江被分配到博物館去研究死人,汪副廳長認為是活該,還生氣他打著自己的旗號留在了省城,後來禁不住女兒的哀求,實際上也是考慮他自己的臉麵,才把張春江調到省電視台,然後再也不過問他的進步了。但段鵬飛和汪芬是得到他恩準的,而且汪芬又是他最鍾愛的女兒,一旦段鵬飛成為他的乘龍快婿,有他這個後台撐腰,一定會進步飛速,陳楚歌隻有望塵莫及了。

陳楚歌記得牛大偉說過“男人心軟一世窮,女人心軟褲帶鬆”,自己當初要是不顧忌她老爸的想法,管它是偷是搶,像對待田小曼那樣,“關鍵崗位有人”,盡管那個人是甘小劍替他播的種,結果勝於過程,讓田副廳長抓狂去吧,到頭來還不得像對待張春江那樣,助自己一臂之力?思前想後,他覺得還是要怪他爸陳保國,也怪他自己,從小到大,他都活在他爸的思想裏,他爸教育他遇事要“推己及人”,也就是孔老夫子所說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現代人說“換位思考”,他想田副廳長辛辛苦苦把女兒養大,做父親的自然想她嫁得好,如果被自己“橫刀奪愛”,作為父親的他該是多麼傷心。一念之慈,大好的前途就這樣葬送了。

陳楚歌見文倩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表情,像做錯了事的孩子說:“我今天是第一次聽你說。”

文倩安慰他說:“你也別灰心,也不是一點機會都沒有了,他們倆未結婚之前,你還有公平競爭的機會;即便他們倆結婚了,你如果發揚徐誌摩的精神,也可以將他們拆散然後取而代之。我是女人,最有發言權,女人都有夢想,你要成就她公主的夢想,像徐誌摩那樣,不管曾經多麼風流,隻要你把她迷得雲裏霧裏,嘴上甜言蜜語,加上勇敢的行動,沒有女人能不投降的。‘鴛鴦相對浴紅衣’,《射雕英雄傳》中,瑛姑為了自己傾心愛過的男人,寧願放棄錦衣玉食、高枕無憂的生活,放棄三千寵愛在一身的至尊地位,甘於在伴著孤衾冷枕,幾十年如一日地住在洞內,縱然由青絲熬成白發,仍然無怨無悔地等待著周伯通的回來。雖然她根本無法知道,此生的牽腸掛肚是否能得到回報,就那樣傻傻地等著。終於有一天,在那桃花爛漫的洞外,久別的戀人意外相逢了。她百感交集地吟著這句詩,幸福的眼淚肆意地溢滿整個臉頰。你要記住,愛情能讓一名女王甘心淪為村姑,也能讓一名村姑感覺勝過女王。”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陳楚歌早上像往常一樣起來跑步,當他打開門的時候,一股刺骨的寒風進來,讓他打了個寒噤,舉目遠眺,到處一片玉樹瓊枝,好一個銀妝素裹的世界!

雪是冬的盛裝,因為是盛裝,所以並不見得經常的“穿”,一年的這個季節中,隻有這麼幾天,穿出來給人看,供人們欣賞。安中市一年隻有兩場雪,一場是冬雪,一場是春雪,隻不過今年的這場冬雪來得比往年早一點,也大一些。

陳楚歌喜歡下雪,在他看來,雪是能夠淨化人的心靈的,也是能洗滌人的靈魂的。魏大名反對他這種說法,他說你能不讓壞人在潔白的雪上留下肮髒的腳印嗎?陳楚歌無言以對,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善和惡的人眼裏看到的世界是不一樣的。

陳楚歌推開錢飛的門,他還蒙頭大睡。陳楚歌推了推他,說:“下雪了,起來咱們一起到公園裏踏雪去。”

錢飛說:“我才不去呢,昨晚回來遲,讓我多睡一會,等會我還要到楊燕那去呢。”

陳楚歌故意說:“我跟你一道去,你不能把我一個人孤零零地扔在宿舍裏。”

錢飛急了,說:“你該幹嘛幹嘛去,我不會讓你去充當電燈泡的。”

陳楚歌想到他雙休日也不回家,尤其是今天下雪了,也不回去看看父母,便念起了兒時的順口溜:“花喜鵲,尾巴長,娶了媳婦忘了媽。”

錢飛說:“你敢取笑我?我告訴你,我媽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我能娶上媳婦,你沒聽人說媳婦又叫新娘嗎?拆開來就是新的娘,以後就是她來管我,給我洗衣做飯,我媽也就完成交接棒了。”

“好家夥,你要新的娘,連老的娘都不要了?我不認你這個朋友了。”

“誰說我不要了?我是新的娘老的娘一起要,有了新的娘,老的娘也就放心了,這也是滿足老人的一片孝心。”

陳楚歌不知道錢飛昨晚是什麼時候回來的,他是吃過中飯就回來的。

中飯的時候,文倩拉陳楚歌坐上了主桌,陳楚歌才得以和羅廣材坐在一桌吃飯。羅廣材先是不悅,後來見文倩口口聲聲叫陳楚歌“老弟”,臉上的表情也就舒展開來。

錢飛沒有這樣幸運,他坐在另外一桌,楊燕陪他坐了一桌。羅廣材讓她到主桌來,文倩瞪了他一眼,說:“人家成雙成對的,你幹嘛拆散人家?”羅廣材隻好作罷。

陳楚歌注意到張福來的臉成了豬肝色,知道他是氣的。在吃飯之前,他問牛大偉趙琳怎麼沒來?牛大偉說張總叫這個小女人給收拾得服服帖帖,有一次張總帶她出來參加聚會,向人介紹她是他的女秘書,趙琳當場翻臉,把張總罵了個狗血噴頭,說張總別指望到時把她像她的前任一樣扔掉,她不當什麼女秘書,要當女主人。那次之後,趙琳逼著張總離婚,張總還真聽她的話和妻子協議離了婚,現在她成了名副其實的女主人。這以後趙琳再不跟他出來應酬,說我們這些人滿嘴髒話、沒有修養,嫌跟我們在一起惡心。張總成了孤家寡人,也不敢找女秘書,他很懷念和楊燕在一起的日子,安排楊燕到安中來也好乘機重溫一下舊夢,可楊燕說除非他把趙琳攆走,否則一切免談。現在她故意和你同事在一起,這是做給張總看的,目的是氣他。

陳楚歌心想如果按照牛大偉的說法,錢飛成了冤大頭,被楊燕賣了還替他數錢。但萬一他們假戲真做,張福來一定氣得吐血。

張福來請羅廣材說幾句話。

羅廣材參加典禮的時候沒有說話,嫌檔次太低,讓宋賢致詞,現在張福來邀請他講幾句,於是站起來說:“今天是張總事業更上一層樓的大喜日子,我隻講三句話:第一是祝賀!第二是祝賀!第三還是祝賀!讓我們共同舉杯,把肚子搞大。完了。”

大家熱烈鼓掌,接著舉杯幹了。

張福來說:“羅市長講話既幽默又精辟,大家盡情吃喝,把肚子搞大就是對我張福來最大的支持!”

文倩說:“羅市長,你是市長,講話要帶頭注意文明。”

羅廣材笑著說:“我們共產黨員最講究實事求是,事物的本來麵目就是這樣的嘛,女人的肚子是男人搞大的,男人的肚子還是男人搞大的,前者是因為受精,後者是因為酒精,大家說是不是啊?”

大家都哄笑著說“是”。

文倩說:“越說越沒正經的了。”

陳楚歌記得魏大名的《冷眼看官》中有這樣一段話,也是給某些官員畫了像:遇到飯局講笑話,遇到會議講廢話;遇到上級講大話,遇到下級講狠話;遇到朋友講套話,遇到妹妹講情話;遇到對手講虛話,遇到紀檢講瞎話。善於說假話,樂於說謊話;人前說人話,鬼前說鬼話;當麵說白話,背後說閑話;為權多說話,為民少講話;假話能把人說成鬼,謊話可把鬼說成人。從羅廣材、牛大偉等人來看,還真是這樣的。怪不得人說有些幹部是“酒精考驗”的,還真不假,工作上無精打采,一到酒桌上就精神亢奮。

張福來說:“文主播,羅市長是為了活躍氣氛,否則這酒喝得就什麼味都沒有了。我提議大家都說點段子來佐佐酒興,這樣,我先拋磚引玉,有人擬了一幅對聯,上聯是:憶往昔,紅米飯,南瓜湯,老婆一個,小孩一幫;下聯是:看今朝,白米飯,王八湯,小孩一個,老婆一幫;橫批是:與時俱進。”

羅廣材帶頭叫好,說:“這是你老張的幸福生活吧?否則你沒有這麼深的體會。下麵按級別大小依次來,宋區長你接著來,餘下我就不點名了。”

宋賢想了一會,說:“既然市長有令,不敢有違,我說的是‘這年頭,一等男人家外有家,二等男人家外有花,三等男人下班回家’。另外,向市長報告一下,我是三等男人。”

羅廣材說:“那你爭取當一等男人,但明的政策不允許,暗地裏不讓人發現就行。”

牛大偉自告奮勇:“握著小姑娘的手,好像回到十八九;握著情人的手,一股暖流上心頭;握著小姨子的手,後悔當年握錯手;握著老婆的手,好像左手握右手。”

輪到文倩的時候,她起初不參與,說她是女人,最後拗不過大家的強烈要求,說了一個:“你們男人,吃東西,要吃壯陽的菜;唱歌,喜歡唱《遲來的愛》;跳舞,非得摟下一代。”

張福來大嗓門嚷道:“不止是跳舞的時候摟吧,要是不上床有什麼意思?”

最後輪到陳楚歌,文倩說:“我這老弟是個純潔的人,你們就不要為難他了。”

羅廣材不高興地說:“你怎麼知道他純潔?”

文倩說:“一看就知道啊,斯斯文文的。”

羅廣材說:“那你還真是神仙呢。秘書長賞識他,嘯天書記也誇他有才,今天我們大家也要見識一下。”

張福來說:“才子,古代叫‘騷人’,別看他斯斯文文的,又是小白臉,骨子裏肯定騷得比我們還厲害呢,這叫‘悶騷’,陳科長,現在大家都等著你呢。”

陳楚歌知道躲不過去,隻好說:“恭敬不如從命。正處、副處,最後都不知落在何處;正局、副局,最後都是一樣的結局;正部、副部,最後都在一起散步;總理、副總理,最後都是一個道理;主席、副主席,最後都會一樣缺席。”

在陳楚歌說話的當中,牛大偉不停向他使眼色,意思是不要再說下去。

然而陳楚歌堅持說完,特地觀察了一下羅廣材,他的臉色已變得鐵青。

文倩拍掌讚道:“我老弟就是有才,這個世界上最公平的一件事,就是每個人都會死,管它達官貴人,還是平民百姓。”

其他人都悶聲不響吃東西,羅廣材說:“大家都講完了,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上主食吧。”

張福來很生陳楚歌的氣,心想大家高高興興開場,被他一攪和,現在冷冷清清收場,羅廣材酒也不喝了,這都是陳楚歌惹的禍,一句話說人笑,一句話說人跳,誰不知道人都會死的?張福來聽他已經作古的爸媽說過,給他做“九朝”那天,家裏請客,親戚朋友都來了,也請來一個算命的瞎子。大家都說好話,有的說他長大以後“文比蕭何輔明主”,有的誇他將來“武比三國關雲長”,唯獨那個算命的瞎子說他“財如三江長流水,但終究也會死的”,惹得眾人大怒,被趕走了。

張福來又讓楊燕過來敬酒,羅廣材勉強喝了一杯,就再也不喝了。

宴席草草結束,羅廣材坐文倩的車離開了。

牛大偉罵陳楚歌道:“你混蛋!說不出來就別說,誰叫你說這樣的話的?要是文革期間,你這是現行反革命,不經審判就可以拉出去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