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蓉仍沒有走的意思,笑眯眯地看著陳楚歌。
“你怎麼不走?”
“我想多看你一眼也不行?我想起來了,明天晚上7時市劇院有一場黃梅戲演出,名叫《徽州女人》,我搞到了兩張前排的票,到時我來接你。”
陳楚歌心想她開始纏上自己了,這樣不行,便說:“明天晚上我要加班。”
王蓉將信將疑,說:“那太可惜了!這樣,你有空就打我電話。”說完,發動車,嘴裏唱著“隻為和你再見,我會不分晝夜地思念”,從陳楚歌麵前飛馳而去。
陳楚歌回到宿舍,掏出鑰匙開門,打不開來,門從裏麵鎖死了。他暗罵錢飛,明知自己還沒回來,幹嘛拉上小栓?
陳楚歌敲門,過了好久,才聽見錢飛在裏麵問道:“是誰?”
陳楚歌心想錢飛怎麼哪,以前可不是這樣的,於是回答說:“是我,陳楚歌。”
錢飛才慌慌張張地開了門,待陳楚歌進來,又將小栓拴上。
陳楚歌見他下身隻穿了一條內褲,凍得瑟瑟發抖的樣子,便問:“你怎麼睡這麼早?”
“我有些累,你也早點睡吧。”說完往房間而去。
陳楚歌跟在他後麵,說:“我睡不著,這樣,你躺在床上,咱們說說話。”
錢飛擋住他不讓進,說:“明晚吧,今晚不行。”說完,“砰”地一聲關上門,緊接著陳楚歌聽見裏麵傳來插小栓的聲音。
陳楚歌心想他可能是真的累了,昨天上午茶話會,場麵那麼喧鬧,這家夥居然睡得很香。陳楚歌是過來人,明白錢飛和楊燕之間逾越了那道界線,其實這也沒什麼大驚小怪地,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最終是要幹那種事的,再說楊燕本來就是個風騷的女人,她是個“閑”不住的主。而錢飛像個初生小牛犢子,剛開始都有股新鮮勁兒,“幹活”特別賣力氣,不累才怪呢?
陳楚歌記得馮夢龍在《醒世恒言》中有一句詩:“二八佳人體似酥,腰中仗劍斬莽夫;雖然不見人頭落,暗裏教君骨髓枯”,當時他不理解,心想佳人當然好了,詩中雲“北方有佳人,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不說見到,就是想想,也心襟搖蕩、神魂顛倒了。中國四大美女中楊玉環算是最豐滿的,可是白居易在詩中描寫她“侍兒扶起嬌無力”,這樣軟成一團泥的女人,又如何仗劍斬莽夫、教男人骨髓枯呢?
整個寢室的人都笑話他,後來被開除的胡飛龍說:“這詩寫得好,頗有《紅樓夢》中風月寶鑒的功能,我得好好拜讀。楚歌,至於你的問題,我也回答不好,我建議你找個女人試試就知道了,看她們如何仗劍、讓你骨髓枯的。”
《紅樓夢》陳楚歌看過多遍,對於風月寶鑒那段自然熟知了,賈瑞因為調戲鳳姐不成,倒添了一身病,吃了幾十斤藥也不見效。此時來了一個跛足道人,取出一麵兩麵皆可照人的鏡子,即風月寶鑒給賈瑞,並告訴他這鏡子專給那些“聰明傑俊”、“風雅王孫”等看的,並且告誡他,“千萬不可照正麵,隻照他的背麵,要緊,要緊!”原來這麵鏡子正麵看是風月繁華,溫柔富貴、兒女情長,背麵看則是白骨骷髏。但賈瑞不聽勸告,照了正麵,結果一命嗚呼。賈代儒夫婦卻大罵道士,“是何妖鏡!若不是早毀此物,遺害於世不小。”正命人打算把這鏡子燒了時,鏡內哭道:“誰叫你們瞧正麵了!你們自己以假為真,何苦來燒我?”結果跛足道人到來,搶了寶鏡飄然而去。
陳楚歌知道胡飛龍是“領教”過佳人的,他的黑眼圈、紅血絲就是證明。雖然他找陳楚歌要了這本書來看,但最終像賈瑞一樣,禁不住佳人的誘惑,落了個被開除的下場。
陳楚歌真正領悟詩中含義是和田小曼跨越雷池的那天晚上,陳楚歌覺得自己像晾了二十多年的一捆幹柴,被田小曼的烈火點燃了,燒得轟轟烈烈,直到化為灰燼,他清楚的記得自己半個晚上連續做了四五次“運動”,直到全身發軟、眼前發黑。第二天上午日上三杆才醒來,自然是遲到了,而且遲到了很多,被刑好逑臭罵了一頓。
現在這個錢飛恐怕也領教到佳人的厲害了,連說話的勁都沒有了,隻想睡覺。陳楚歌簡單地洗漱了一下,然後躺在床上看書。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陳楚歌感到一陣睡意襲來,便拉滅燈睡覺。
這時,隔壁隱隱傳來響聲,像是床搖動的吱呀聲,陳楚歌頓時清醒了,也明白了,怪不得錢飛不讓自己進呢,原來他房間裏有人,一定是楊燕。
女人的呻吟聲傳來,果然是楊燕,陳楚歌雖和她沒有肌膚之親,但畢竟彼此很熟悉,她的聲音有點像田震,是很容易分辨的。
楊燕的呻吟中帶著哭腔,陳楚歌心想錢飛一定很粗野,很可能變態,否則楊燕怎麼哭呢?可是這種事情是不能過問的,他必須裝睡,盡管他現在睡意全無。
楊燕的哭聲和錢飛的喘氣聲同時消失,床的吱呀聲也停了,一切歸於平靜。可陳楚歌的心潮卻翻滾起來,他想起和田小曼在一起的消魂時刻,雖然這個女人麵目可憎,但她香豔的肉體還是值得回味的,這樣想著時,陳楚歌衝動起來,身體一陣痙攣,內褲頓時濕了。
陳楚歌躡手躡腳起來,換了一條內褲,繼續上床睡覺。雖然他很疲倦,但大腦皮層還處於興奮狀態,他強迫自己不去想這種事,過了很久才睡著。
淩晨時分,陳楚歌睡得正香,猛然驚醒了,隔壁的動靜比前一次更大,楊燕的叫聲更響了。陳楚歌打開手機看了下時間,才一點鍾,心裏暗罵錢飛太吵了,這樣還讓不讓人睡?可是他很快又理解錢飛了,畢竟身邊躺著一個大美女,他又是剛嚐到這種滋味不久,他能忍得住嗎?就像一個貪吃的孩子,看著盒子裏的美食,吃了一塊後,一時半刻又會偷偷再去拿一塊吃,直到吃光為止。
陳楚歌記得胡飛龍筋疲力盡地回到宿舍時的情景,張春江笑著問他為什麼不悠著點?胡飛龍說:“腰裏擱不住吃的,床上擱不住女的,隻要有一絲力氣,就要戰鬥不止。”陳楚歌一邊聽著隔壁兩人“戰鬥”,一邊胡思亂想,盡管他不想聽,甚至拿被子捂住耳朵,但那種聲音太有穿透力了,還是毫無顧忌地往他的腦海裏鑽。
陳楚歌被動的聽完,又折騰了好久才睡著。
然而這個晚上注定是陳楚歌無法入睡的夜晚,陳楚歌第三次被驚醒了。他想隔壁的一對活寶真能折騰,又偏偏和他作對似的,自己剛睡著又被他們驚醒了。他想自己眼中的紅絲一定比錢飛還多,人家是快活得的,自己是煎熬失眠造成的,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陳楚歌一看時間,五點一刻,窗戶外麵還是一片漆黑。陳楚歌手機的鬧鈴是六點鍾,他是準時起來跑步,現在睡不著,幹脆去跑步。但他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錢飛怕他知道楊燕在裏麵才不讓他進去的,如果現在去跑步,他就會知道。
陳楚歌清醒地躺著,直到隔壁恢複平靜。過了二十多分鍾,他的手機鬧鈴響起,他故意讓鬧鈴多響一會,以顯示自己睡得很熟的樣子。然後他也鬧出很大的動靜,出門跑步去了。
街道上亮著路燈,陳楚歌在體育場發泄般地跑了十圈,然後回來,在宿舍大門外麵撞見楊燕,隻見她滿臉倦容,像失去水分的花朵一樣憔悴。
陳楚歌本想裝作沒看見,但楊燕擋住了他的去路,挑釁似地問道:“昨晚沒吵著你吧?”
“我不懂你的意思。”
“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你是來找錢飛吧?他跟我一個宿舍,我帶你去見他。”
楊燕杏眼圓瞪,罵道:“呆鳥一個!中看不中用。怪不得田小曼要離婚呢,管你金山銀山、管你高官厚祿,床上功夫不行,照樣也沒有女人瞧得上你,願意當活寡婦。”邊罵罵咧咧邊兀自走了。
陳楚歌剛到辦公室,看見劉子金、廖時勇等人站在門口,更讓他驚喜的是,他爸也來了。
陳楚歌先和劉子金、廖時勇打招呼,然後問陳保國:“爸,你怎麼來了?”
劉子金笑著說:“陳科長,你爸是我請來的。”
陳楚歌說:“叫我小陳吧。”
劉子金說:“這怎麼行?平時私下子我可以這樣叫,但畢竟這是工作上。”
陳楚歌一邊給他們泡茶,一邊說:“給你們添麻煩了。”
廖時勇也滿臉堆笑地說:“不麻煩,你是我們靠山鄉的驕傲,今後我們還要麻煩你很多呢。”
陳楚歌說:“我人微言輕,但隻要能夠為家鄉做到的,我一定盡力。”
劉子金說:“你已經為家鄉做了很大的貢獻,上次有機花園示範基地,我們當時想朱書記來頂多給個十萬八萬的,沒想到茶苗款全由市裏出了,市財政給了一百萬,你肯定在書記麵前美言不少;還有靠山中學廁所改建的事,也是你的功勞。現在鄉裏的幹部群眾都誇讚你,如果鄉裏再多出幾個你這樣的人,我們貧困鄉鎮的帽子就可以馬上拋進太平洋了。”
陳楚歌心想這根本就與自己無關,於是說:“我愧不敢當,其實我真沒做什麼。”
廖時勇說:“陳科長,你就別謙虛了,我們心裏有數。”
陳保國插話說:“劉書記、廖鄉長,你們是他的父母官,跟他客氣個啥?再說他老子、老媽還沒死,他的祖墳山還在靠山鄉,也挪不走。”
劉子金說:“老爺子性子直,其實我們今天就是來打擾的。這快過年了,想找書記化點緣,到時還請陳科長給引薦一下,幫我們說點好話。”
其實劉子金不說,陳楚歌也猜到了他們的來意。他記得朱嘯天說過要把靠山鄉作為他的聯係點,這大過年的,給點資金應該沒問題。可是他不是辦公室主任,也不是朱嘯天的秘書,不能越級直接去找書記,便說:“書記恐怕一時半會到不了辦公室,我看你們還是先見一下秘書長。”
劉子金和廖時勇都是黃建功用上來的幹部,和他熟悉,也知道陳楚歌和他的關係,便異口同聲地說:“好,我們也早都想見老領導了。”
“報告你們都帶了嗎?”
廖時勇拿出一撂材料,都是申請項目資金的報告,有修路的、修水利的、興建茶園的,都是民生項目。陳楚歌知道國家提倡開發式扶貧,沒有項目光要錢是不可能的,再說這錢也不是給他們發工資、解決福利、興建樓堂館所、購置交通工具的。“山區的情況你是知道的,我們沒有什麼收入來源,而每做一件事情都得花錢,現在有許多大窟窿等著填,如果年底之前不能解決一筆錢,我們幹部都無法過年的。”
陳楚歌知道廖時勇說的是實情,當年牛大偉當書記的時候,這個時候也是四處“化緣”,否則欠幹部的工資和福利費用就沒辦法兌現。基層幹部的工資收入分成四大塊,基礎工資和職務工資是由財政撥付的,津貼和其他福利費用是財政開口子,哪個單位有錢就發、沒錢就不發。作為單位的頭,幹部職工不指望你搞多好的福利,但這些應得的收入必須保障,否則你會失去威信,也得不到擁護,當然,如果在這些應得的收入之外,還提高一點誤餐費、交通費標準,安排出去考察旅遊那就再好不過了。
在基層,鄉鎮一級是最困難的,以前還有農業稅、農林特產稅和三提五統收入,現在這些全取消了,鄉鎮的職能除了抓經濟發展就是計劃生育工作,上級抓落實也大多在這一級,各項考評和檢查工作多如牛毛,招待費用居高不下。靠山鄉是純山區鄉鎮,沒有企業,因而也就沒有“造血”功能,完全靠外界的“輸血”維持運轉。
黃建功剛到辦公室不久,見陳楚歌引著劉子金、廖時勇來了,熱情地招呼他們坐。
陳楚歌忙著代替黃建功敬煙、倒茶,宛如當年在龍山時一樣。
黃建功問:“鄉裏情況還好吧?”
劉子金把鄉裏的工作簡要彙報了,並說出了目前的困難,主要是資金缺口,幹部們還能勒緊褲腰帶過日子,欠農民的工資錢可不能打白條。還說現在他和鄉長都不敢在鄉裏呆,每天來要錢的一撥接著一撥,總不能空口說白話欺騙老百姓。
黃建功明白了他們的來意,說:“在山區貧困鄉工作不容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投入就難得有產出,我知道你們在發展經濟、帶領導群眾致富方麵做了大量的工作,現在麵臨的困難也很多,上次書記說過將你們鄉作為他的扶貧聯係點,應該有所表示。這樣,我去看看他來了沒有?”黃建功讓陳楚歌代他照顧好客人,他去去就來。
過了一刻鍾的時間,黃建功回來了,說:“剛才跟書記說了你們的事,他本來打算年底前到鄉裏走一趟,慰問一下你們,幫助解決一些實際問題,後來翻了一下日曆,年前的時間不多了,恐怕安排不過來,就委托我代他處理。需要我幫助解決什麼,盡管直說。”
廖時勇拿出幾份報告遞給黃建功,黃建功翻看了一下,撥通了錢明亮的電話,說:“錢局長,我是黃建功。”
錢明亮在電話那頭的聲音傳來:“秘書長有什麼指示?”
“我是落實書記的指示,他聯係的靠山鄉黨政領導來了,今年他們做了不少工作,書記是肯定的,現在他們經濟上有一些困難,還請你在農業開發資金方麵支持一下。”
“秘書長,上次的茶苗款一百萬已經支付到位了,這筆錢就是在農業開發資金裏麵安排的,您也知道,每年全市的盤子就那麼大,幾百萬塊錢,這點蛋糕哪夠分啊?我也不瞞您,這塊是羅市長分管的,他把明後年的指標都用掉了,我也在愁著這窟窿怎麼填呢?那天嘯天書記拍板,當著許多人的麵,我也不好拖他的後腿,現在這個窟窿越堵越大了。既然秘書長發了話,我再想辦法從其他渠道解決一點,您讓他們拿報告過來找我吧。”
黃建功知道錢明亮說的是實情,羅廣材是個會花錢的主,他的理念就是“用明天的錢做今天的事,不要等米下鍋,而是要借雞下蛋”,朱嘯天很認同這個觀念,在多個場合要求廣大幹部要克服瞻前顧後的思想,發展經濟膽子要大一些、步子要快一些。他還舉了一個例子,說某鄉有兩個相鄰的村A村和B村,十年前條件完全一樣,A村的幹部中規中矩、思想保守,上麵布置什麼就做什麼,有錢就辦事、無錢就不辦事;B村的幹部敢闖敢試、開拓進取,他們貸款修路、集資辦廠、招商引資,想盡辦法找門路,吃虧了也毫無怨言。一開始A村的幹部還嘲笑B村的幹部,說他們集體沒有收入,欠銀行和私人很大一筆錢,以後拿什麼還?而自己這邊是無債一身輕。但十年以後,兩個村就有天壤之別,A村是老太太過年,一年不如一年;而B村是道路寬暢、環境優美、企業眾多,不僅還清了貸款和欠款,集體賬麵上還結餘幾百萬塊錢。
黃建功又打給農業局、交通局、水利局主要負責人,說妥以後才在報告上一一批上“請某某局長予以支持”字樣,落了款。
劉子金很感動,說:“秘書長不厭其煩,說明對龍山的感情很深厚,這是龍山的幹部和百姓之福。”
黃建功說:“人是感情動物,離開龍山還能為龍山做一點事情,我也感到很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