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2 / 3)

至於陳楚歌和龍世保的那件事情,因為已經結案,事情也已經落幕,由於牽涉到不少水關鄉的村幹部,實在有點給水關鄉的工作抹黑,因此汪勇和張揚意見一致,就是不在黃書記的調研會上提這件事情。本來二者之間也沒什麼必然關聯嘛。希望陳楚歌能夠諒解。

陳楚歌原本也沒把這件事情算作自己的工作政績,他隻是把原本不正常的一件事情扳回到正常的軌道上來而已。況且為此搞倒了一些人,也非他的初衷。既然汪書記和張鄉長都說不提為好,那就不提為好。

“兩位領導,其實我沒做什麼工作,這裏麵誇大其詞了。”陳楚歌不安地說。

汪勇說:“陳書記,你就別謙虛了,如果沒什麼意見,我就讓打字室付印了。”

張揚附和說:“楚歌,你成績出色,我們臉上也有光,再說你也是搞材料出身的,數字方麵不可能那麼準確的,過一點很正常,咱們得統一口徑。”

汪勇點點頭說:“對,我差點忘了,等會兒你按這個材料上的數字寫一份個人總結,內容是一年來工作的情況、經驗和體會,明天上午黃建功書記調研時要聽彙報。”

“黃書記要來?”陳楚歌有些激動。

“是啊,你不知道?”張揚見陳楚歌又驚又喜的樣子,問道。

“沒人通知我哇,還是你們告訴我的呢。”

“不會吧,我以為你知道呢。”汪勇將信將疑地說。

“是到鄉裏來吧?”陳楚歌問道。

汪勇和張揚對望了一眼,然後說:“黃書記點名要到你下派的龍潭村調研,你要做好準備,村兩委那邊我和張鄉長已安排許勁光在駐點,連夜準備好發言提綱。明天的工作要當成一項重大政治任務來完成,絲毫不能出差錯。你等會就在鄉裏將個人總結寫好,然後交給我和張鄉長看一下。”

陳楚歌這才明白了,怪不得鄉裏兩位領導如臨大敵、戰戰兢兢呢,原來是黃建功要來。可是黃建功為什麼挑自己這個落後村而不挑張俊那個先進村呢?難道這裏麵有什麼用意?還是田明義在幕後做了工作?

一個地方主要領導的出動,在下麵的人看來,都是有用意的。他的一舉一動都會引人注目,還會牽扯到方方麵麵。陳楚歌沒見識過這種場麵,自然沒有這種政治敏感性。但汪勇和張揚就不一樣了,他們接到縣委辦公室的電話通知後,馬上意識到黃建功和陳楚歌關係不一般。汪勇猜測陳楚歌是不是黃建功的什麼親戚。好在張揚知道陳楚歌的底細,排除了血緣關係。但黃建功點名到龍潭村調研,連縣委辦公室主任事先都不知道,這又讓他們浮想聯翩。此中大有深意,讓張揚、許勁光等人又驚又怕,因為他們之前怠慢了陳楚歌,萬一他在大老板麵前告狀,那時自己就吃不了兜著走,所以他們搶在黃建功來之前修複與陳楚歌的關係,把他的材料整成了一枝花。可是從陳楚歌的反應來看,他什麼都不知道,這個黃建功到底搞什麼名堂,他是有意為之還是無意之舉讓人費解?不過,黃建功平時神龍見首不見尾,不可能隨便讓下屬摸準意圖,汪勇和張揚隻是揣測,誰心裏都沒有底,他們想,在整件事情未水落石出之前,不能得罪陳楚歌,萬一他還真是尊菩薩,那就麻煩了。

陳楚歌到打字室寫個人總結,聽見打字員抱怨說組織部安排來考核下派幹部,材料已經弄好了,現在又要翻版重來真麻煩。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陳楚歌趁她出去上衛生間時翻看那一撂彙報材料,發現自己的原始材料不是現在這樣的,很普通,倒是張俊的很出彩,與自己現在手頭上的材料幾乎一模一樣,很可能臨時掉包了。很明顯鄉裏意見原本對自己是不那麼認可的,而是因為黃建功來調研,才臨時改變了,這真是一個黑色幽默。

黃建功來了,陪同調研的有組織部長胡鬆林、黨辦主任朱之文,還有胡光軍以及農委主任等人,鄉裏按照事先的演練安排得有條不紊,先是參觀水麵養殖和禽蛋基地,然後是群眾座談,最後是村鄉兩級彙報。參加座談的黨員代表、村民組長代表和群眾代表都是精挑細選的,百分百保證和鄉黨委政府保持高度一致,自然對陳楚歌大唱讚歌,黃建功聽了不停點頭。陳楚歌心想這些都是許勁光“連夜奮戰”的功勞。他在個人總結中提出自己取得的成績是縣委領導高度重視幹部工作的結果,是鄉黨委政府堅強領導的結果,是村兩委一班人團結奮鬥的結果,是全村群眾凝心聚力求發展的結果。他還謙遜地表示與上級的要求和群眾的期望還有差距,要繼續努力。陳楚歌的這個總結跟他自己所寫的懸殊很大,是汪勇和張揚修改後的,增加了許多官話套話。輪到汪勇彙報了,他聲情並茂地把陳楚歌紮根基層的先進事跡作了彙報,說他舍小家顧大家,孩子才幾個月就響應組織召喚,毅然決然地來到全縣最偏遠也是最窮的村任職,毫無怨言;說他夜以繼日地工作,多次累倒在工作崗位上,同事們勸他休息,他總是說人的生命有限,要爭分奪秒把有限的生命融入到無限的為人民服務之中才能凸顯人生的價值……汪勇的彙報讓在座的人聽了無不為之動容,陳楚歌簡直是當代焦裕祿,連他自己聽了都覺得臉上臊得慌。陳楚歌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聽到人們如此誇獎自己,何況還有縣裏這麼多大領導在場,規格很高,讓他覺得仿佛置身於殯儀館中,人們對躺在鮮花叢中的逝者毫不吝嗇溢美之詞,可是這些話又有幾句是真心的呢?

黃建功說話了。他對幹部下派到村任職這項工作予以肯定,要求組織部門建立長效機製;他對陳楚歌紮根基層的精神高度讚揚,代表縣委向他表示慰問,希望他再接再厲、再創佳績。

調研結束以後,胡光軍將陳楚歌拉到一邊,說:“楚歌,這次大老板能到你這個村來,說明對機關報幹部能力素質的高度肯定,是咱們報社的光榮。今天聽了村鄉兩級的彙報,你吃了不少苦,也為報社爭了光,我回去以後向社領導班子建議提拔你為副刊部副主任。”

黃建功一行走了,鄉裏舉行了慶功會。在汪勇和張揚看來,全縣20名下派幹部分布在15個鄉鎮和街道,黃建功選擇水關鄉龍潭村調研,是水關鄉的榮幸。從整個調研的情況來看,黃建功不僅僅是滿意而且是十分滿意,作為水關鄉的黨政負責人,他們也感到臉上有光,也在黃建功那裏博得很高的印象分,自然要慶賀一番。

汪勇還對陳楚歌表示,鄉裏目前缺少一名專職紀委副書記,是副科級幹部,現準備向組織部打報告推薦他。

陳楚歌這下吃驚不小,胡光軍的許諾帶來的驚喜還沒有褪去,現在好事接踵而來,報社副刊部副主任隻是副股級幹部,就已經讓他很知足了,沒想到汪勇直接把他弄上副科級,雖然是鄉鎮副職,但畢竟是副科實職,如果根據檔案年齡,全縣像他這麼年輕的副科級幹部恐怕很少。這一切的改變隻是因為黃建功到龍潭村走了一遭,簡直比童話裏的故事還神奇。

隻有一天的時間,這種巨大的反差讓陳楚歌很不適應,他不時掐自己的大腿,痛感傳遞出來才明白自己並不是在做夢。

陳楚歌短暫的人生輝煌仿佛如眾人吹大一顆美麗的肥皂泡,吹的人越多,破滅的速度就越快。因為在人們看來,黃建功調研之後就把他淡忘了,大家甚至懷疑他調研的動機隻是一時衝動。

既然陳楚歌和黃建功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他還是該幹什麼幹什麼,沒有必要把他當回事。不僅報社副刊部副主任沒有下文,連鄉裏推薦的事也黃了,改為推薦張俊了。

張揚和許勁光恢複了原來的嘴臉,陳楚歌被徹底架空起來,成了龍潭村的閑人。

陳楚歌記得黃建功調研之後的第二天,牛大偉、張福來、楊海還有鄧軍紛紛給他打來電話,勉勵他好好幹,前途無量,甚至楊燕也給他發了一條信息,讓他到縣城的時候打她電話再一起聚聚。田明義也打來電話,說看了電視裏的新聞,為他感到驕傲。

陳楚歌想如果時間能夠停頓下來該有多好,可是時間是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的,它走得歡快,絲毫不顧忌他的感受。再沒有人給他打電話了,陳楚歌又陷入深深的孤獨之中。

智覺離開了龍潭古寺,沒有和陳楚歌告別,隻給他留了一個字條,上麵寫著有事可到安中市中山街3號找他,並留了聯係電話。

圓明大師回來了,開始閉關修煉,不見任何人。

陳楚歌覺得十分空虛,仿佛精神上沒有了依托一樣,他有一肚子的話語需要傾訴,可身邊沒有一個人可以傾聽並安慰他。他給魏大名打電話,魏大名讓他找牛大偉,說趙四小姐從16歲開始跟張學良,跟一年,屬奸情;跟三年,算偷情;跟六十年,便成為千古愛情!很多事情不看做不做,而看你做多久。

陳楚歌去了一趟牛大偉家,他不在家,他妻子告訴陳楚歌開發區許多大工程即將上馬,牛大偉是忙得腳不沾地,他什麼時候回家她都不清楚。

陳楚歌說:“我打他電話吧。”然後撥通牛大偉的電話,牛大偉隻說了一句“我在開會”,然後掛斷電話了。

陳楚歌向牛大偉妻子告辭,她歉意地說:“楚歌,等老牛哪天在家時我打你電話,你再過來。”

陳楚歌來到街上,漫無目的地往前走,前麵是龍山會館,讓他想起楊燕第一次在這裏開房間約自己的事,不禁心裏一動。和田小曼離婚後,他仿佛加入了龍潭古寺的和尚隊伍,對女人的身體漸漸淡忘了,現在猛然想起來,便覺得胸中有一股火焰燃燒起來,渾身有些發燙,下麵的東西情不自禁地膨脹起來。

陳楚歌走進會館裏麵,坐在沙發上思考該如何向楊燕開口,突然他看見牛大偉摟著一個身材高挑的女郎從電梯裏出來,旋即分開了,陳楚歌怕被他看見,連忙拿起報紙遮住臉。

女人的高跟鞋磕在大理石地磚上,發出清脆悅耳的“當當”聲,宛如一曲美妙的旋律縈繞在陳楚歌的心頭,讓他想起田小曼,當初她和自己開房約會的時候這種聲音使他迷戀。他喜歡聽她的高跟鞋聲音由遠而近,仿佛一下一下叩響在他的心頭。還有一次田小曼和他迫不及待地做愛,連鞋子也沒脫,兩條修長的腿纏繞在他腰間,那尖利的鞋跟不時在空中劃出美麗的弧線,讓陳楚歌既擔心被它傷著又興奮莫名。

“牛主任,明天的事就拜托你了。”女人的聲音嗲得讓人起雞皮疙瘩。

“跟你們錢總說一聲,請他放心,包在我身上。”牛大偉說著,腳下並沒有停留,向門外走去。

陳楚歌用眼角的餘光掃視大廳,隻見那女人朝自己走來,然後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從小坤包裏掏出化妝盒,旁若無人地對著小鏡子補起妝來。

陳楚歌仍舊裝作看報紙,隻聽女人手機響了起來,然後聽見她說了一句“搞定了,你過來取東西”便沒了下文。

陳楚歌從報紙的縫隙中打量著這個女人,隻見她粉麵桃腮,五官搭配十分精致,但隱約透出一股狐媚之氣。在她身邊,感覺她像一塊吸引力巨大的磁鐵,自己身上的電磁波被她吸引過去。她的一抬頭,一伸腰,一掠發,一轉眼,都如蜜在流、水在蕩……

那女人仿佛感覺到陳楚歌在看她,便衝他莞爾一笑,這一笑,簡直要把陳楚歌的魂勾去。他記得有人說過女人的微笑是半開的花朵,裏麵流溢著詩與畫,還有無聲的音樂。“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微笑是女人殺傷力最強的武器,自古以來多少英雄豪傑隻因為多看了一眼而陷在溫柔鄉裏無法自拔。

陳楚歌內心的衝動異常地激烈起來,為了掩飾自己的窘相,他連忙掏出手機給楊燕打電話:“楊燕,我在龍山會館,你能不能過來一下?”

“楚歌,實在對不起,我出差了,不在龍山。”

陳楚歌大失所望,掛斷電話,發現那女人已離開沙發,摟著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往電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