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章(3 / 3)

馮文才把雙手攏在炭盆上烤著,“哪裏話,是咱們來得太突然。你一個女孩子家獨居在這院兒裏,還是謹慎點好。對了,夏小姐喜歡雪?所以筆名才叫‘雪隱’對不對?”

宋長卿咳嗽一聲,“一聊起來就沒完,先幹正事。”

馮文才不好意思地從口袋裏掏出鋼筆,開始記錄。案情並不複雜,三言兩語就能說清。夏秋桐失竊的物品,除了珠寶首飾若幹,還有三件珍稀古玩:一枚田黃石圖章、一柄墜有琥珀扇墜題詩的折扇、一個茄皮紫耳瓶。其中又以茄皮紫耳瓶最為珍貴,價值不下百金。

馮文才邊寫邊問道:“東西都是在哪丟的,就放在書房裏?有沒有保險箱?”

“東西放在我的臥房,並沒有保險箱櫃。”秋桐指了指另一扇緊閉的門。

宋長卿沉吟片許,終於開口:“冒昧問一句,案發現場總還是需要查勘,不知今日是否方便,或者改天……”

雖是民國了,男女大防沒那麼嚴重,但夜半更深之時,進入獨居女子的香閨總是不大妥當。

秋桐倒十分灑脫,笑著打斷他:“宋先生也太過小心了些。都是為查案考慮,有什麼難為情的?兩位請吧。”話罷旋然起身,大大方方在前領路。

一踏進臥房,宋長卿當即一陣眼暈,馮文才也驚得說不出話。

夏秋桐的房間和他們想象中完全不同。

屋子沒有窗,也沒有燈,幾盞燭光迷離。和書齋差不多大的空間裏,正中放一座四四方方雕花月洞架子床。素色緞被子,似落了一床的雪。牡丹描金瓷盆擱在毛巾架上,連衣櫃也見不著,不知她的細軟都放在何處。

秋桐把燭台上的蠟燭挨個全點亮,細白的素臉在妝鏡裏顯出幾分倦色。

“我不喜歡電燈的光,太冷太硬。”

不知是為了讓燭火的光線更充足,還是出於旁人難以一窺究竟的原因,臥室的四麵牆上有許許多多鏡子。

什麼形狀都有,大小不一。圓的,長的,方的……菱花鏡裏人影嫋嫋而動,鏡中便折射出無數個她。各個角度,不同方向,如同置身水晶迷宮。燭火星星點點,光影變得很不尋常。瑰麗、浮蕩,迷離而魅惑。

一個瑰姿綺麗又不見光的所在。

馮文才上下打量,遲遲不敢再往裏跨一步,問:“這屋子,不嫌悶麼?”

宋長卿皺眉,忙碰了碰他的胳膊。他沒多想,隻道文人大多有些孤拐脾氣,也不值得大驚小怪。

秋桐邊放燈罩邊說:“熬夜做文章日子長了,落下個頭疼的毛病。夜裏總睡不大安穩,有一點兒動靜和光都不行。”算給屋裏沒裝電燈作了解釋,關於鏡子卻隻字不提。

忙完這些,她便靠在門邊,指一指床頭的梳妝台道:“丟失的東西原本放在第三個抽屜後邊的暗格裏,上麵的銅鎖被砸壞了。”

宋長卿蹲下身查看,把銅鎖拿在手裏,對著燭光仔細斷口。妝台邊角,還有一隻蘇幫玉雕三足香鼎。猶豫片刻,說:“恕我冒昧,夏小姐——”

她執意地更正,不肯和他生分:“叫我秋桐。”

這話就更難問出口了,卻不得不說。他繼續:“據我所知,秋桐小姐在文壇頗有盛名,一篇萬字小說稿酬已相當可觀,行內鮮有能比肩者。即便如此,恐怕也很難購置得起那麼多名貴的珠寶古玩……”

秋桐麵不改色,“過獎了,不過筆頭遊戲,哪裏談得上什麼盛名。宋先生此言,可是在懷疑我失竊的財物本就來路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