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章(2 / 3)

沉吟片刻,繼續道:“他年紀不大,三十上下。言語很謹慎,態度卻有難得的真誠。他說,‘既成問題,吾人應平心靜氣,縝密考察,藉求雙方互利之方法’。大概正因如此,才能在短短時日聚起那麼多勞工,讓他們堅信不疑地追隨。此人雖一介文人,竟能臨危不亂指揮若定,不達目的絕不會空手而還。”

嚴老板聽罷,頗不以為然,冷哼一聲:“小孫未免太長他人誌氣,滅自家威風!”

宋文廷咳嗽一聲,“接著說。”

“他還說:‘勞資兩字,非固定之階級也。今日之資本家,未必非昔日之勞工;今日之勞工,安之不為異日之資本家!雙方關係,至為密切,譬諸人身,資方主幹也,勞方指臂也。是宜取合作之精神,不當有隔閡之意見。’因此同意暫停罷工,給咱們兩天時間考慮那四項要求。還要馬督察把拘捕的幾個工會幹事放出來,這也是平息今日事態的條件之一,沒得商量。”

長卿暗暗歎口長氣,始終一言不發。

“我去跟馬洪交涉,把他們的人還回去。”宋文廷一錘定音,這次令人膽戰心驚的衝突終於匆促告一段落。但所有人都明白,這並不是結果。

本就不是什麼你死我活的滔天恩仇,現實是你活著我也活著,大家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翌日豔陽高照,可金燦的日光落在會議桌上,也被一股濃濃的僵硬氣氛衝得淡薄無力。

事情尚未徹底解決,誰都不敢掉以輕心。是否做出妥協,主要取決於對利益得失的權衡。在這一點上,宋、呂兩家再次產生了嚴重分歧。

長卿主張的是“勞資合作”。他兩手支在桌麵上,徹夜未眠的眼睛裏布滿血絲,懇切道:“既然對方能提出,資本和工人本為一體,今天的老板很可能是昨天的工人,今天的工人也可能就是明天的富商,咱們為什麼不能站在他們的角度多想一想呢?本是同根生,應有理解同情,針鋒相對的結果諸位也都身受過了,隻能兩敗俱傷。”

席間沉默蔓延。

譚大年麵粗心細,頓時意會,這恐怕也是宋文廷的意思,不過先借著兒子說出來,先探探大家口風。

見無人應答,便模棱兩可道:“長卿說的確有幾分道理,隻是……此次若輕易妥協,他們日後難免得寸進尺,難道隻能不停退讓?”

他道出了所有人的隱憂。

嚴老板平日不聲不響,一旦逼急了也發起狠來:“不是咱們沒有容人之量,實在是那姓齊的居心叵測,做下的事不容咱們忍著!要我說,就該知會馬督察,把他送官究辦,這才是殺雞儆猴永絕後患的正當法子!”

有數人紛紛附和,甚至開始提議,再邀齊懷英“麵談”一次,把人孤身誆了來,自然好發落。

唐管事心平氣和地說:“有道是法不責眾,千萬不能意氣用事。要抓走一個齊懷英容易,可去了他還會有別人取而代之,咱們能抓幾個?到時恐怕更激怒勞工讓事態惡化!對方畢竟人多勢眾,巡捕房的監牢又夠關多少?”

孫歧人也表示讚同:“工廠之生產力,大半在吾輩之手。然而對付工人,本非易事。能固結其信仰心,才是管治上策。”

長卿接口道:“諸位請冷靜地想一想,齊懷英之所以追隨者眾,靠的是什麼?難道他能給工人發薪水嗎?振興工業之根本,在得人心,爾後才能得人之力。工人人心之離合,與工廠之興衰關係甚密。罷工遊行是他們的手段,不是目的。要是老老實實做工,卻連活下去困難,自然不惜鋌而走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