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章(3 / 3)

呂道涵“嚓”地劃亮火柴,點燃了手裏的雪茄。深深吸一口,輕飄飄的話語隨著煙圈吐出:“那要怎麼才能扭轉他們的狗屁‘信仰’呢?願聞其詳。”

長卿毫不讓步地和他對望一眼,徐徐道:“最易使工人傾心者,莫如周濟疾苦。第一,工人薪水,是勞動所應得的血汗錢,也是其一家老少生活的根本,不能再隨意扣折;第二,待他們以至誠,發生困難時,則妥行商榷;第三,工人偶有過失,管工勿要嗬斥動粗。此舉非但不能服眾,更容易激起反抗之心。在眾人前徹底失了體麵,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第四,隨時獎勵勤能;第五,關心工人痛癢,不可視工人為牛馬。隻要做到這些,勞工無後顧之憂,必不至反複鬧事。”

“哈哈哈……”呂道涵在座中放肆仰合,眼裏卻無半點笑意:“對方送來‘戰帖’一張,也隻不過提出四項要求,再要加上你這五條,可是足足添了一倍有餘。照這麼下去,再沒人願當老板,都恨不能跑到工廠賣力氣去。”

宋文廷此時方發話,“長卿的法子兼顧俱到,就隻仁義太過,恐怕人心不足。事已至此,硬耗下去咱們也落不了好。工廠停工一天,損失多少?這筆賬你們想必都在心眼兒裏算過。我考慮再三,工會提出的條件倒是可以考慮折中妥協。”

“我——不——同——意!”呂道涵起身咄咄相對:“妥協一次就有第二次,不如從根上絕了他們這念頭。停工停產又如何?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咱們咬咬牙熬得起,他們可未必扛得住。輕言妥協,豈非不戰而敗。宋理事長當年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氣魄哪兒去了,莫不是年事已高,隻想著明哲保身,卻拿著咱們交易所所有商號的前程作押。”

譚大年見氣氛愈發不融洽,忙上前和事:“呂老板年輕氣盛,眼光也放得長遠,隻是這話不妥當。依我看,適當讓步確實是化幹戈為玉帛的良策。至於進退分寸,大家坐下來好生商量,何必吵吵嚷嚷。”

嚴老板反問:“宋理事長說的可是‘折中妥協’,並沒打算全部答應。我倒想問問,要是對方貪心不足,並不肯就此止步,非要不折不扣全部按他們的要求做到,咱們又該如何?”

譚大年摸了摸八字胡:“解決一群人很難,解決一個人就容易得多。大不了就招安那個齊懷英嘛!工人不是愛聽他瞎三話四嘛?那就從他身上下功夫,好處給足,該警告的也把後果說清楚,達成共識想必不難。”

宋文廷並不搭理呂道涵,似全然不把他的挑釁放在眼裏,頷首說:“這樣的人作為敵人,絕非明智之舉。但若能為己所用,反而能在他的襄助下,獲得旁人難以企及的一切。”

呂道涵冷笑:“成千上萬的工人,就像沒長腦子,全憑他言語煽動就聚眾暴亂。丟了飯碗不說,吃牢飯也在所不惜,還都鐵了心追隨,諸位不覺得很可怕嗎?世上哪有完美無缺的人呢……如果一個人,能得到身邊所有人的誇讚,打過交道的無一不說他好,那你最好離他遠著些。如果不得不來往,仍然挑不出毛病——說明此人心術之深難以鬥量,更要多加小心,切莫得罪。完美無缺的表象,究竟是為了掩藏什麼,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栗。”

宋文廷做了個往下壓的手勢止住眾人議論,一張傲然的臉對著呂道涵:“你究竟想怎麼樣?”

“我的法子很簡單但一定管用:一次打服,永絕後患!”呂道涵理了理衣領,“把所有鬧事的工人一並開除,通知所有商號,讓這些人在上海任何一家廠子都找不到工作。他們不是喜歡罷工嗎?幹脆罷到底,以後再也無工可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