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夜探虎穴(1 / 3)

◇第二十八章◇ 大家等到起更時分,何天衢、桑窈娘內外紮縛停當,鐵笛生依然斯文一派,軟巾朱履,隻佩著刻不離身的一支鐵笛,別了何老太太,暗暗離開三鄉寨,向六詔山秘魔崖趲程飛馳。

一路重崗疊嶺,山道崎嶇,幸虧窈娘熟悉賊情,一路避開賊黨耳目,專招秘道捷徑,盤旋於萬山叢中。

三人啞聲兒疾行如飛,越道阿迷城郊繞出碧風寨,偷渡幾重賊黨關隘,才到達六詔山境界,業已走了一個更次。這當口,三人借著天上星月之光,從危崖陡壁之下,走盡一條仄徑,前麵奇峰突起,山泉奔赴,山腳叢林內似有幾點火光,倏隱倏現。

三人立時把腳程放緩,低低商量進崖之策。窈娘道:“前麵是六詔山第一個峰頭,秘魔崖便在這座山峰背後,還有好幾裏路。這麵峰腳下似已有賊黨駐守,我們還不致同他們朝相,所慮的秘魔崖入口處,一群山精海怪似的狒狒,力猛通靈,真得仔細一二哩。”

窈娘話還未完,身旁一株亭亭如蓋的大樹上,“唰”的一條黑影翩然而下,絕無聲響,真像掉下幾兩棉花一般。這條黑影一落地、身形倏然一長,隻聽得那人低喝一聲:“隨我來!”人已向前馳去,眨眨眼已在十丈開外。這種迅捷無比的身法,真非語言所能形容。

何天衢、窈娘都沒有看清是誰,正在悚然驚異,猛聽得鐵笛生在自己耳邊說了一句:“快跟你師傅走!”人已弩箭離弦一般趕上前去了。

天衢、窈娘慌不及跟縱飛追,留神自己師傅已走得無影無蹤,鐵笛生也相離半箭之路。先後一程追逐,連兩旁是何景象都無暇顧及了,拚命的一程飛追,忽見前麵鐵笛生向左一拐,頓時不見。

兩人趕到,隻看見左邊黑壓壓一片鬆林,鬆濤盈耳,並無路徑,哪有葛大俠、鐵笛生的影子。窈娘略一沉思,若有所悟,說聲:“跟我來!”當先躍進鬆林。

何天衢緊跟身後,在林內忽左忽右,忽高忽低轉了一程,忽已穿出這片鬆林,踏進一處深奧的山穀,兩邊高崗環抱,腳下泉聲淙淙。月光映處,一條晶晶生光的小溪從穀底曲折流出,穿進鬆林。

天衢立在穀口,有點躊躇不前。

窈娘道:“我記得這穀內有條捷徑,可以繞過秘魔崖幾重關口。這條秘道不是九子鬼母親信,不會知道,知道以後不懂走這秘道的訣竅,依然走不到地頭。因為這條秘道內,很有幾處險秘難行。葛、鐵兩位老前輩真非常人,不知從何時探得這條秘道,又明知我是九子鬼母身邊人,不會不知道走法,所以放心把你落在後麵,一半也是體貼愛徒,免得你輕身涉險。但是九子鬼母鬼計多端,自然鬼母洞倏接到幾位老前輩的警告,加上我倒反秘魔崖,我想在這要緊處所,未必不埋伏暗樁,嚴密守衛。這一層,前麵幾位老前輩定也想得到的。現在一步步逼近賊巢,我們已到緊要關頭,雖然前麵有幾位老前輩,替我們開道,我們也得處處留神,一毫大意不得。你隻管跟我走,萬一有個風吹草動,我們不到秘魔崖腹地,同幾位老前輩會合之先,最好不露麵。真到不得已時,再見機行事好了。”

這時何天衢把窈娘當作明杖,一先一後向穀內深入,真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鷺行鶴伏,逐步留神。地勢越往裏走越窄,兩麵山根漸漸向裏抱攏,到了穀底似路非路的一條上崗蹬道,從穀頂傾斜而下,勢若建瓴,卻隻三四尺開闊,兩邊峭壁如削,壁下鬆蘿倒掛。山風陣陣,呼呼作響,壁鬆挾風飛舞。月色之下,宛如無數鬼怪,飛空攫人,端然森森可怖!

兩人寶劍一齊出匣,按了一下脅下鏢囊,才躍上蹬道。二人向上走不了幾步,猛聽得穀頂“拍噠”一聲怪響,黑忽忽一件怪物,從蹬道頂上骨碌碌疾滾而下,地勢逼窄,正擋住兩人來路。

窈娘低喊一聲:“不好!快閃!”蠻靴點處,嬌軀早已拔起,隨手抓住壁上探出的鬆條,把一個俏生生的嬌軀懸空掛在鬆枝上,急看天衢時,他也依樣葫蘆,也托身嵌壁的一條古藤上了。窈娘心內一安,低頭看那滾下來的東西時,早已滾落下麵亂石堆上,紮手舞腳的挺在那處,寂然不動,似乎身軀魁偉的人。

兩人飄身縱下,趕到跟前仔細一辨認,卻是一頭長發披肩,獠牙凸目的猛獸狒狒,遍身赤體,毛色如金,胸口一個血窟窿,血水兀是汩汩而流。何天衢第一次看到這種怪獸,不禁駭然。

窈娘點頭道:“這頭狒狒,定是九子鬼母派來看守這條蹬道的。不知被哪一位老前輩賞它一劍,洞胸而死,跌落穀底來了。可是看守此地的狒狒,決不止這一頭的。我們快上,也可助老前輩們一臂之力。”說罷,二人複又回身,躥上蹬道,步下加緊。

片時到達穀頂。穀頂樹木稀疏,怪石如林,百步開外,重崗疊嶺,雲屯霧鎖。似此立身所在,又不知高出多少倍去。回顧穀底,形若仰盂,但穀底四麵嵐光林影,目不勝收。正不知何處是秘魔崖腹地。

窈娘向對麵若蹲若立的怪石林內一指道:“這裏邊也有一重險仄的秘道,是我們必由之路,下麵還得渡過一條闊澗,才能走到地頭哩。”

天衢道:“鐵老前輩也不等我們一等。可是那狒狒剛從這兒跌下去,怎的一忽兒功夫便無影無蹤了?”

窈娘笑道:“我們被那頭狒狒,原耽誤了一點功夫。你想這幾位老前輩是何等功夫,自然神龍一般,隱現莫測了。”

兩人悄聲問答之際,已向怪石林內走去,猛一抬頭,麵前鏡屏似的一塊兩丈高的石屏上,又赫然露出半截狒狒屍身,自腰以上,軟軟當當的倒掛在石屏外麵,嘴角上麵血水直流,從石屏上搭拉下去。二人已知道自己人做的手腳,便不以為意。

窈娘當先穿入怪石縫內,天衢跟著左拐右轉,宛如穿行八陣風,有時還得竄高縱矮,提氣飛越,如果不識路徑的人到此,定已走得暈頭轉向,一輩子休想走到地頭了。

窈娘平時留心,心地又聰明伶俐,居然沒有白費氣力,在怪石林內轉了幾個彎,忽然側身闖進一條窄窄的石胡同。兩邊石壁足有五六丈高,上麵隻露出一線天光。石胡同內隱隱傳出一片潺潺水聲,石壁回響,如奏異樂。

窈娘仗劍當先,居然又平安無事,闖過了這條石胡同,躍出石胡同口外,眼光到處,隻見麵前十幾丈開闊的一條溪流,擋住前進之路。溪中奔流急湍,嘩嘩亂響,溪上並無橋梁等物,要想渡過這條溪流卻非易事。兩人在石胡同口外略一駐足,察看渡溪之法。

何天衢偶一回頭,大吃一驚!嘴上驚喊了一聲:“咦!”已踴身縱開丈許遠,塌身反顧,犀牛望月,右臂一抬,兩支鋼鏢業已出手,兩縷寒光,向胡同內飛去。

這時桑窈娘也扭頭看到了。原來兩人躍出石胡同時,暫一停步,一心注意麵前的溪光水聲。萬想不到身後石胡同口左右兩麵,分立著兩頭凶猛絕倫的狒狒,而且同人一般立得筆挺,背負皮囊,斜揖幾支毒藥飛梭,兩條毛臂各抱著七八尺長的長鋒標槍,屹立不動,好似兩個巨靈神守著這個要口。

這一下真出兩人意料之外。窈娘也驚得躍離老遠,眼看天衢兩支鋼鏢,勁足勢疾,直貫兩頭狒狒的胸口。明明都已中著要害,兩頭狒狒居然紋風不動。

窈娘早已探手鏢囊,還以為狒狒皮堅毛厚,天衢飛鏢無功,慌也玉腕連抬,發出峨嵋玄門傳授的喪門白虎釘。這種白虎釘,極其霸道,釘長不逾四寸,純鋼打就,釘頭棗核形,八麵見棱,內藏細孔,飽喂毒藥,一中要害,見血封喉,厲害無比。

窈娘恐怕天衢冒險,急發出兩支白虎釘,分向兩頭猛獸打去。月光之下,看清兩支白虎釘,均已中的。一中左眼,一中右頰。可是事情真奇怪,兩頭狒狒茫然無知,依然紋風不動的立著。

天衢忍不住,一個箭步趕到右邊狒狒跟前,挺起手上靈金劍,向脅下直搠過去,“嗤”的一聲,貫革而入直透後背,一抽劍,霍地一退步。那頭狒狒的脅下“嗤嗤”的流出血來,卻依然一動不動。

兩人覺得詫異,一齊挺劍逼近跟前,仔細觀察,這才看出兩個狒狒原是死的,不知被何人利用壁縫生根的枯藤,把兩頭狒狒攔腰緊縛,綁在石壁腳下,裝成背鏢持槍,擺布得活的一般。

狒狒遍體金毛又長又厚,遮蓋住了攔腰捆綁的藤條,一時真還看不出所以然來。兩人白鬧騰了半天,倒被兩頭死狒狒嚇得不輕。

窈娘笑道:“這倒不是老前輩們向我們開玩笑,這是有作用的,你想對岸已近賊巢,難免有賊黨眺望。如果遠望這兒兩頭狒狒,依然神氣活現的守著,便覺得沒有出毛病。老前輩們主意真高,可把我們二人冤苦了!”

天衢一想,果然不錯,便讓它仍舊綁著,隻把二人發出的鋼鏢和白虎釘取下來,藏入鏢囊,急急走下溪灘,互商渡溪之法。

窈娘道:“從前我親眼看到九子鬼母在這溪麵上,淩波飛渡,來往自如,總以為施展登萍渡水、八步趕蟾一類的輕功,後來無意中又看到羅刹女、黑牡丹二人,竟在這溪麵上互相笑罵,盤旋追逐,來往如飛,好久功夫才攜手登岸。我看得將信將疑,真不信她們功夫已到這樣高超的地步,仔細一考查,才看出這條溪流,雖然水勢洶洶,又深又急。其實溪底散布著不少礁石,大一點的礁石,在溪麵上略略透出一點石尖,因為透出水麵不多,被漩伏衝激,水花爭湧,遮掩了水麵的礁石。溪麵既然散布著許多礁石,羅刹女等借此接腳,自然逐奔自如了。不過這種礁石,終年被奔流衝擊,光滑如油,在溪麵上又隻微露一點石尖,十幾丈開闊的溪麵,能夠接腳的礁石,也不過四五處,距離長短不等,沒有真實的輕功,也難免失足落水的。現在我先來試它一試。”語音未絕,兩臂一分,“唰”的一聲,已向溪麵飛去,縱身時早已認定落腳地點,飄飄然金雞獨立,停住一丈七八遠的溪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