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看得一時,明疊忽而又拉起任慕蓉的手,伸指在任慕蓉手中寫道:“要不要救她?”任慕蓉臉上掛著眼淚,卻搖了搖頭,拉了拉明疊的手,示意要離開。明疊不解,眼看秦裳就要自盡,為什麼任慕蓉會狠心不救?抬眼見任慕蓉淚光盈盈,傷心之情溢於言表,又不像是故意見死不救的。猶豫半晌,明疊終歸是依了任慕蓉,趁著任淑君心懷激蕩,不易察覺,和任慕蓉一起悄悄退下樓去。
二人各懷心事,緩緩走回了棲霞圃,在涼亭中的石凳上坐下,誰也沒說話。過了會兒,明疊問道:“你說,二少奶奶現在是活著,還是……死了?”任慕蓉縮搖搖頭道:“我不知道。”其實他二人心內都知道結果會是怎麼樣的,但都不敢說。過了會兒,明疊又問:“為什麼剛才你不願意救她?”任慕蓉沉默半晌,這才怔怔地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覺得,二嫂說的話很有道理。對她而言,也許隻有死,才是真正值得的。活著不一定快樂,死了才是真正的解脫。”明疊一時不能體會其中的意思,隻在心裏暗暗琢磨。
過了會兒,任慕蓉道:“明大哥,今天晚上的事咱們對誰也別說,好麼?”明疊聽她言語中有懇求之意,當即答應道:“我不說自然可以,隻不過明天二少奶奶的死訊終歸會傳出來,瞞也瞞不住。”任慕蓉道:“這個爹爹自然會布置好,用不著咱們擔心。”他們相對無言,默然做了半晌,便各自回了住處。
果然第二天就傳出了二少奶奶秦裳突發急症暴斃的消息。昨晚任淑君藥性退卻,忙上前查視,見秦裳已然自縊身死,玉殞香消,想起舊日恩情,不禁傷心痛哭了一場。之後他穿上衣服,收拾好現場,使上輕身功夫,神不知鬼不覺地把秦裳的屍身運回了天香居。任敬賢受命和任崇聖一起出城打探袁衛擎消息,不在家中,任淑君便安安穩穩把秦裳的屍身放回。安頓好屍身之後,任淑君取來胭脂水粉,塗抹在秦裳的頸部,遮掩勒痕,然後又潛運內力,震斷秦裳心脈,這才離去。第二日丫鬟發現秦裳死去,忙稟報了周毓惜。請大夫來看過之後,大夫隻說是突發心病,深夜暴斃。秦裳身子素來嬌弱,此時突發疾病,眾人也不疑有他。秦裳為人和善,對人很好,見她病逝,眾人盡皆歎惋,隻道紅顏薄命。
任家剛辦完元宵家宴,轉眼就又要打理秦裳的喪事,大紅的燈籠尚未拆下,立時就換成了白的。荷姨娘是姬妾,身份卑微,所以喪事未曾大辦;秦裳卻是正房的少奶奶,又是任淑君的心愛之人,是以任淑君投擲銀兩無數,要替秦裳大加操辦一場往生法事。
一時任府府門洞開,兩邊掛滿白色燈籠,素質幡布。全府上下眾仆皆渾身縞素,亂哄哄人來人往、忙裏忙外。陰陽司擇準了日頭,調停好一切,整座溫襄城都布滿了訃聞。錢達通安排好諸事,采購了鑲金嵌玉的棺槨,停靈於天香居中。任淑君差人從皇家寺院請來了一百零八位有道禪僧,在大廳上誦經布道,超度前亡後化諸魂,懺悔生前身後罪孽。
任家是名門望族,聽聞任府的二少奶奶病逝,當朝的富商鄉紳、官府諸吏都來吊唁,一時賓客如雲,裏裏外外忙得不可開交。因為任家財勢甚大,影響深遠,這樣一個少夫人去世,竟驚動了深宮禁院。天子特命司禮大太監來溫襄城吊唁,還頒下五百兩白銀治喪。任淑君率領家人向北遙拜,叩謝浩蕩天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