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說的話很難聽,不過我和桃子小姐都知道,他現在喊得越大聲,越是代表他心底有著無限的恐懼。
看到曾經不可一世的“渣男”會這樣惶恐,我和桃子小姐終於好受了一點兒,特別是在他說出“踩死”兩個字的時候,我們差點兒沒笑出來。
桃子小姐讓“渣男”仔細看一看她的手機,原來她的手機自始至終都是在關機的狀態,也就是說她根本沒有錄音。
這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桃子小姐竟然沒有嚴格按照我們的計劃執行!
回去的路上,桃子小姐說:“你看過周星馳的《功夫》嗎?麵對一個一而再再而三想置自己於死地的敵人,周星馳不但放了他一馬,在對方問他這是什麼武功時,他竟然說:‘想學啊?我教你。’”桃子小姐說她不需要“渣男”恨她,她隻要“渣男”怕她,想起來就怕。
我想,這才是我認識的桃子小姐。
提起這段失敗的感情,桃子小姐說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錯誤:“你知道杜十娘為什麼是個悲劇嗎,因為她是在妓院認識的李甲,就和我在××(某社交軟件)上認識‘渣男’一樣的。”
桃子小姐不僅從氣度上壓倒了“渣男”,讓“渣男”知道自己對於桃子小姐來說是多麼微不足道,還從實際行動上給了“渣男”一個響亮的耳光。
突然有一天,桃子小姐給我打電話,問汪先生在哪兒,接著又問劉總在幹什麼,她要借劉總用一用。
“怎麼用?用哪個部位?”我不懷好意地問。
桃子小姐神秘一笑:“絕對是你想不到的用法。”
桃子小姐見到劉總時格外滿意,因為劉總剛好穿著飛行製服。
劉總是什麼人,他可是日後被航空公司選去拍廣告的人,就算把麻袋套在他身上都足以顛倒眾生。
桃子小姐終於說出了自己的意圖,原來“渣男”就在運動場裏,她想讓劉總和自己假裝情侶在“渣男”麵前走一趟。
桃子小姐抬了抬胳膊,示意劉總:“挎上。”劉總怔了怔,伸出胳膊勾上桃子小姐的胳膊。
桃子小姐一臉黑線,不悅地撇撇嘴:“反了。”
兩個人又開始重新調整,可惜比畫了半天也沒找到最自然的姿態。不管是劉總還是桃子小姐都顯得格外僵硬,兩個人的胳膊套在一起像極了警衛員組成的鋼鐵長城一樣慷慨激昂。
最後還是桃子小姐歎了口氣,把包交給劉總,說:“算了,你還是幫我拎包吧。”
劉總什麼時候給女人拎過包,更別說是一個畫著卡通圖案的粉色包。劉總不情不願地接過來,順手把包甩過肩頭,吊兒郎當地在桃子小姐旁邊走著。
不知道“渣男”有沒有看到他們,又會不會把劉總當作桃子小姐的新男友,總之經過這一次後,桃子小姐的心裏總算是舒服了一點兒,她終於可以把這件事徹底放下了。
劉總也不是真傻,走出運動場時已經從各種蛛絲馬跡裏拚湊出了真相,他對桃子小姐不屑地冷哼,把包扔給她的同時丟下兩個字:“幼稚。”
桃子小姐沒理他,隻是呆呆地盯著自己的腳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大約連她自己都覺得幼稚吧。
誰知道過了一會兒後,劉總又不鹹不淡地補充說:“還不如狠狠地打他一頓,你什麼時候想打他了直接找我。”
劉總說得那樣冷漠,又讓人覺得那樣溫暖。
還有一件事特別有意思。
一次偶然機會我認識了一位老鄉,他在學生會任職,恰好和我們的同班同學C熟識。C是桃子小姐的室友,後來搬出去住了。
從他口中我們得知,C說自己之所以會搬出去是因為桃子小姐聯合其他室友排擠她。
我一下子火冒三丈,這話是從何說起,她們作息不一樣,活動範圍不一樣,隻是交流得比較少,絕對不到排擠的程度,大家後來還一起聚餐逛街,怎麼在別人那裏反倒把自己說成了一朵白蓮花。
我氣得不行,覺得C搬弄是非,顛倒黑白,在旁人那裏詆毀桃子小姐,雖然老鄉並不知道C口中的室友就坐在他的對麵。
等老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臉驚恐,連連解釋說:“C就隨口一說,我也不是那個意思。”
桃子小姐也勸我算了,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心裏知道就行了。大概也隻能這樣了,我重重地歎了口氣,抬頭時正看到路過的C。
C也看到了我們,還有她在學生會的同事,也就是我的老鄉,那一刻,她明顯愣了一下,接著露出一個十分僵硬的笑容。她大概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學生會同事怎麼會和我們同時出現在一個畫框裏。
真是太尷尬了!
畢業後,桃子小姐去了航空公司做地勤,實習的時候領著微不足道的補貼,穿著兩百塊錢買的西裝、皮鞋,一站就是八小時。
那時候的她真是辛苦,因為工作地點離食堂較遠,有時候擔心來不及就會放棄吃飯,好不容易拿到了薪水,付了房租後又不剩什麼了。
突然有一天,桃子小姐告訴我,她成功通過公司的地升空考核,以後就是乘務員了。這是我怎麼都沒想到的,當初她參加過一些空乘招聘,有時候連初審都過不了,如今她終於如願以償,完成了曾經的夢想。
我由衷地感歎:“你真了不起。”
在大多數人的認知裏,乘務員和服務員沒什麼兩樣,無非是迎來送往,端茶倒水。拋開什麼乘務員還學習了各種應急技能,擔負著保障旅客安全的責任,要在出事時最後走等這種普通旅客很難感受到的東西不談,單就乘務員極其懸殊的報錄比而言,凡是能走到最後的人都值得敬佩。
誰知道桃子小姐竟然意味深長地說:“我沒什麼了不起的,其實很多地勤妹子都可以,隻是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得到這個消息。”
我忍不住打了個冷戰,是啊,若不是自己上心,有多少機會就這麼悄悄溜走了都不知道。在航校的時候,會有很多航空公司來招空乘,可是作為其他專業的學生,桃子小姐連招聘的消息都得不到,更別說放她進去麵試了。
或許有手眼通天的門路,或許有來自高人的指點,或許自己足夠上心——信息,才是成功路上最寶貴的資源。
桃子小姐是個有心人,她為這一天也做了很多努力,就像那句話說的,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
有一次,她無意中透露自己剛上課回來,我還以為是公司培訓,她卻解釋說:“不是,我報了英語班。”
我覺得不可思議:“你不是過六級了嗎?”
桃子小姐淡淡道:“在學雅思。”
真的,如果有一天桃子小姐說她學會了開飛機我都不會意外,因為畢竟開飛機才是她真正的夢想,隻是這個崗位留給女生的機會太少太少了,隻有某些公司在某些年份會給某些省份幾個名額。
前不久,桃子小姐度過了她終生難忘的一天。那天,有飛行員要去洗手間,因為駕駛艙不能隻留一個人,所以把桃子小姐叫了進去。她說當她坐在副駕駛的位子戴上耳機望向窗外波瀾壯闊的大好河山時,她終於真切地感受到她所付出的所有努力、忍受的所有委屈都是值得的。
感謝那個不服輸的自己,讓我們遇到更好的風景。 4
汪先生開貨機的那個同學家裏很窮,窮到什麼程度呢,按他的話說就是上大學那年家裏才通上電。
我們自然不信,本能地以為這是他自嘲的話,就像山西的同學說家裏在挖煤,內蒙古的同學說上學要騎馬,雲南的同學說院子裏養孔雀一樣。直到他一本正經地說是真的,我們才佯裝信了的樣子。
他說他家住在山裏,天還沒亮就要翻過好幾座山去上學,他走在漆黑的山裏會害怕,所以會大聲唱歌。
他說他第一天到航校時,室友的媽媽在得知他的家境後,情不自禁地讚歎:“哎呀,土雞變鳳凰了。”
他為了減輕家裏的負擔,發過傳單,送過外賣,因為飛行專業平日裏都要穿飛行製服,他站在當中顯得格外紮眼,好在一切都過去了。
說起當初為什麼會參加招飛,他還有著無限感慨。
他所在的地方非常閉塞,沒人知道招飛要經過怎樣的流程,將來又會怎樣,隻知道飛行員的選拔極其嚴苛,對於普通人來說無異於癡心妄想。
當時的他不過是聽到廣播裏念了一條領取報名表的通知,他在心裏有這個想法卻又有著顧慮——體檢是要去省會的,一邊要耽誤高三寶貴的時間,一邊又要花費不少金錢。
班主任得知他的想法後,勸他安心讀書,說飛行員是留給少數人的,上一屆也有人去了,最後一個都沒有通過。後來,他還是下決心要試一試,過程也算得上艱辛,卻還是跌跌撞撞地走到了最後。
被航校錄取後,他的名字被做成橫幅掛在高中的大門上,他的班主任逢人便說:“這麼多年全縣唯一一個飛行員是我教出來的。”
有想法就要去試一試,萬一實現了呢? 5
我和汪先生是想把桃子小姐和劉總撮合到一起的,幾次聚會後,桃子小姐十分認真地對我說:“劉總是個好人。”
我一聽就知道沒戲了,她接著說:“我實在受不了他自以為是的那副模樣,總覺得自己帥翻天,其實也就那麼回事,自戀狂。”
回去後,我和汪先生和平友好地交換了意見,把桃子小姐的評價告訴了汪先生,沒過多久,汪先生便對我說:“劉總覺得桃子小姐人不錯,願意和她做朋友,但不適合做女友。”
後來我又把這話和桃子小姐說了,桃子小姐不屑地“哼”了一聲,接著又意識到了什麼,咬牙切齒地對我說:“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把我的話也傳到劉總耳朵裏了,你個大嘴巴。”
“呃……”
為了避免尷尬,這件事誰都沒有再提,大家彼此之間心照不宣,即便有來有往,卻也刻意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不久之後,公司裏來了女飛行員,妹子剛上班時就對著劉總“師兄、師兄”地叫個不停,纏著他給自己講課,汪先生唇角含笑地在一邊看著,順手拍了一張兩人親密無間的照片發給我。
我把照片拿給桃子小姐看,桃子小姐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什麼都沒有說。正是這一眼,讓我突然想起了什麼,接著默不作聲地把照片刪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