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人總要吃飯,而我也是個人。

我,生於庚子之前一年,即民國紀元前十三年九月九日(己亥八月初五日),活到今天,中華民國二十七年十二月五日,假定一有呼吸,就開始吃飯,我大概吃了三十八年另四個月的飯了。生地是在馬廠,原籍是魯東,我的腳卻從未踏過魯境一步。久寓平津,也到過黑龍江、熱河、通州、霸縣等處。我的先父是陸軍中校,複辟之役的轉年,歿於北平;我卻做了受之有愧、避之無從的無聊文人。

一個人所已經做或正在做的事,未必就是他願意做的事,這就是環境。環境與飯碗聯合起來,逼迫我寫了些無聊文字。而這些無聊文字竟能出版,竟有了銷場,這是今日華北文壇的恥辱,我……可不負責。

現在環境又教我寫自傳了。今日之我哀樂中年,飽經世故,回想從前的種種,令人汗下,我可有甚麼說頭呢?然而總得說說。

那麼,我可要胡說了。說的話是真的?是假的?還是那句話!我可不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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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柄》之寫作,起初是書局出的主意,限定話不要多,隻要一兩萬字,印三十二頁;後來增為六十四頁,後來我硬寫了百餘頁,越弄越長。臨付印時把已備好的《我的遊蹤》,《青燈瑣憶》也擠下去了。這篇序還是去年今日寫的,本要廢了不用,但一看月日,恰是一周年,想不到過得這樣快,又複虛度一歲了。

今年比去年,依然故吾,隻是又掉了一隻牙,心還是這麼跳。

二十八年十二月五日

白羽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