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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七

嶽父是個實務家,隻從工作本身來評價一個人。乃木將軍出任台灣總督不久,他就辭職了。當時,嶽父對健三說:“作為個人,乃木將軍重情重義,很偉大;但作為總督,乃木將軍是否真的勝任,我認為還有些問題和爭議。個人的恩德能很好地傳給親近的人,但要給被統治的百姓帶來福澤,似乎就有些力不從心。要做到這一點,到底是要能力的。沒能力,人再好,也隻能幹坐著,什麼也做不了。”嶽父在職期間,曾主管過某下屬會的事務。那個會的會長是某侯爵。由於嶽父的努力,該會的初衷在工作中得到了很好的貫徹,後來,約有兩萬元的餘款存在他那裏。與仕途絕緣後,不如意的事接踵而來,嶽父最終還是動用了那筆存款,且不知不覺就用完了。為了維護自己的信用,他沒有把此事吿訴任何人。他每個月不得不設法籌錢來償還那筆存款自然生出的近百元的利息,以保住自己的麵子。這件事比維持家計更難。因此,能從保險公司獲得那對維係官場生涯而言不可或缺的一百元錢,無疑是件越想越高興的事。

健三是很久以後才聽妻子說起此事的。他對嶽父產生了新的同情,“嶽父不道德”的憎惡感也得到了糾正,同時,他不再把與這種人的女兒結為夫妻視為恥辱。然而,關於這些,健三在妻子麵前隻字未提。妻子倒是常常跟他說這樣的話——“我呀,丈夫是什麼樣的人都無所謂,隻要對我好就行。”“小偷也無所謂?”

“嗯嗯,不管是小偷還是騙子,都無所謂,隻要會疼妻子,這就夠了。就算再了不起、再偉大,如果對自己的家人都不好,又有什麼意義!”

妻子就是這種女人。健三也讚同她的說法,隻是他的觀察,像月暈一樣滲出了妻子所指的意思。從妻子的話中,他聽出妻子在指責他為了學問而忽視自己。然而,還有一種更強烈的感覺衝擊著健三,那就是妻子不了解丈夫的心思,用這種態度暗暗為自已的父親辯解。

“我才不會因為那種事而不管別人。”他沒有想過在妻子麵前徹底為自己開脫,但仍然不忘反複用同一句話辯解。

不過,健三認為自己與嶽父之間自然產生的鴻溝,是嶽父手段過分所致。正月裏沒有去嶽父家拜年,隻寄了一張寫著“恭賀新年”的賀年卡。嶽父表麵上沒有責怪,內心卻無法原諒健三。他讓十二三歲的小兒子歪歪扭扭地寫了“恭賀新年”幾個字,並以小兒子的名義給健三回了一張賀年卡片。健三很清楚,這是嶽父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但他並沒有反省。

一事連萬事,利滾利,子生子,兩人的關係越來越疏遠。不得已犯罪和明知故犯是有天壤之別的。所以健三覺得,不懷好意的鎮定更令人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