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
健三討厭不合理的事,他為此苦惱,可又沒有解決辦法。他的性格是認真中帶著消極。
“那不是我的義務!”
他自問自答,且深信這是根本所在。他決計永遠生活在不愉快中,對以後能否自然解決也不再預期。不幸的是,妻子在這方麵也持消極的態度。她是個遇到問題願意為解決而奔走的女人,有時別人委托她什麼事,她比男人還熱心,但隻限於能看到或觸到的具體事情。她覺得夫妻關係中根本不存在健三所說的那種事,也不覺得父親與健三之間的隔閡有那麼大。除非發生具體的重大變化,否則,她意識不到問題,隻好聽之任之。對於發生在自己、父親,以及丈夫之間的精神狀態的變動,她插不上手。
“可是,那也沒有什麼吧?”
妻子不斷意識到這種暗流,而且一定會這麼回答。她認為這個答案是最正確的,即使有時候健三聽來覺得很虛偽,她也不會改口。到後來,她那股滿不在乎的勁兒,把她的消極鍛煉得比以前更甚。
夫妻倆在消極這一點上倒是形成了一致看法,即使在別人看來,這隻能使不協調繼續下去。這種一致性與兩人根深蒂固的性格有著不可分割的關係,這樣的結果不是偶然,而是必然。他們麵對麵地看著彼此的外貌,就能判斷各自的命運。
嶽父接過健三籌來的錢後走了。夫妻倆都沒有把此事看得特別重要,反而談起別的事來。
“接生婆說什麼時候生?”“沒有說得很確切,不過快了。”“準備好了嗎?”
“嗯,都放在裏屋的櫃子裏。”
健三不知道裏麵放了什麼。妻子看起來很難受,艱難地大口喘氣。“老這麼受罪,實在受不了,再不早點兒生的話……”“你不是說這回可能會死嗎?”
“是啊,死也無所謂,隻希望早點兒生。”“你好可憐……”
“行啦,我要是死了,那也是你的錯。”健三想起了妻子在遙遠的鄉下生長女時的情景。當時,他一臉不安和痛苦,聽到接生婆叫他幫忙,他立即走進產房。妻子噬骨可怕的力量猛地咬住了他的手腕,接著像受刑的人一樣呻吟起來。他能感覺到妻子身體所經受的痛苦,繼而感覺到自己就是罪人。
“生孩子痛苦,看人生孩子也是件痛苦的事。”“那就找個地方逛逛再回來。”“一個人能行嗎?”
妻子沒再說話。
第二個女兒是健三出國期間出生的,他完全沒有問起。他天生愛操心,妻子痛苦呻吟的時候,他不可能出去閑逛。
接生婆再次來時,他問:“一周內嗎?”“也許會再推一推。”健三和妻子就按這個準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