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黑色背包裏裝滿了本子,基本上都是空白的,我背著它走,每時每刻它都像一隻黑色的海鷗忠實的跟在我的後頭。
晚上,我依然穿著那身衣服出現在各家各戶的門前,當我沒有吃相的吃著手中飯食的時候,我遇到了一個女孩。
她穿著黑衣服,黑褲子,黑鞋子,戴著黑帽子,唯有臉蛋是白白的,背上還背著一個大大的東西,後來,我才知道,這叫吉他。
她跟電視裏所有的女孩一樣,都長的很漂亮。
她走過來問我,這凳子可以分她坐一半嗎?
我想站起來,又怕顯得拘束,於是,我挪了身子,盡量的讓自己縮著。
她歇息了好一會兒,站起來就要走。
我問她:你是做什麼的。
“唱歌。”她反著手拍著自己的吉他盒對我說。
“你喜歡唱歌嗎?”
“如果我不喜歡它,我會告訴你它就是我的職業嗎?”女孩反過來問我。
“如果你願意,可以來大樟樹下聽我唱。”
“大樟樹下是什麼地方?”我問。
“那是這個城市裏最大的一棵樹。”她說完就走了。
我開始尋找她所說的大樟樹,像所有應屆的大學生,沒有任何頭緒的盲目尋找。
三天後,我找到了大樟樹,是在老城區的中心,在破落的房子中心,它顯得很威武。
晚上,那女孩出現了,她看見了我,唱了一整晚的追夢赤子心。
她告訴我,這首歌,她每天都會唱。
後來,我們越來越熟絡,她介紹了我一個洗盤子的工作,晚上,我也不再出去乞食,而是,跟著她去那顆大樟樹下。
彈著吉他,她就開始閉著眼睛旁若無人的歌唱,沒有人為她鼓掌,大樟樹被風吹的唰唰響,下了雨,我們依然沒有離開,直到自己盡興。
那晚,我第一次跟她去了酒吧,我以為酒有很多味道:酸甜苦辣,喝了以後才知道,酒都是苦的。
我們告訴了彼此自己的夢想,最後,我聽了她給我的最後一場演唱,最後,她祝我旅途愉快。 5
離開的最後一眼,我看到的是酒吧裏的燈紅酒綠,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能見到這個女孩。
她大抵跟我一樣,都是餓著肚子的人,孤自出來尋食。心裏常常有著另一個聲音在關心自己:別餓著。
一年之後,我攢了一筆錢,開始籌備去沙漠的計劃。
如果說海在我的心裏是月亮,那它就是太陽。
好幾個晚上我都沒有睡著。
窗戶局限著一片天空,將寥寥無幾的星星囚禁在規則的方塊裏,我想起小時候養母說過的話,她說,星星都是會飛的生命。
那時候我也信她的話,因為每一天晚上星星都不一樣,前天晚上還在最大的星星旁邊的星星,第二天晚上就見不到了,他們可能飛走了。
後來,我又聽說星星是不會動的生命,他們不見了隻是因為他們死了,就像人的生老病死,總有一天你會躺在屬於自己的墳墓裏,死亡。
第二天一早,我就上了火車,火車上的人多得像被拉去販賣的黑奴,連上個廁所,也不知道要被罵上多少回。
這個“鐵獸”載著我不知道穿過了多少座的城市,每個城市都是一樣,要麼下雨,要麼太陽。
下了火車的第一件事就是微笑,我要善待每一個我熱愛的地方。
火車到不了沙漠,這個人們嘴裏的暮光之城是這輛火車的終點站。
我在一個好心的絡腮胡大叔的嘴中得知,這座城市的旁邊就是沙漠,隻要一刮風,城市裏就飛沙走石,像是籠罩著一層黃霧。
他告訴我:每天夕陽落下的最後一刻,陽光都會變的通紅,像是一塊塊灑下的粘稠的血,因此所有人都叫它暮光之城。
我很感謝大叔能告訴我這些,他疑惑的問我:你是來這旅遊?
“不像嗎?”
“不像,就你一個人?”
“就我一個人。”
之後,大叔好心的讓我住在了他的家。
他的家裏隻有他一人,房屋裏散發著一股青草味。
大叔跟我說了很多沙漠中的注意事項,並囑咐我,千萬不能太深入其中。
我就這樣在他家裏過了一晚,背上我那黑色的海鷗我就出發,這一次,包裏隻放了一本本子,放了更多的食物與水。
我跟大叔說,這些本子放在這兒,我會回來取。
暮光之城很熱,這裏的太陽大的能把一個成人給吞下,我甚至懷疑,每一個城市可能都有一顆自己的太陽,要不然怎麼每一處的太陽都是兩樣。
我徒步到了城市的邊緣,沒有見到想象中的駱駝,這沙漠與我想的也是大相庭徑。
大塊大塊的黃沙四處的分布著,凹凹凸凸,而且,都是人。
我沒有想著往其中走多遠,也沒有跟任何人結夥,自己一個人往其中走,我把自己想象成一個佛僧,三跪九叩的朝聖。
腳下的沙子幾乎要拔走我腳下的鞋,燙的嚇人,走了不久,我就感覺到了極度的不適,我拚命的喝水,拚命的睜眼,突然,我就見到太陽沒有任何預兆的沉了下去,腳下的城市被陽光潑灑的血紅一片。
周遭猛的就起了風。
這是我離死亡最近的時刻,好多好多的沙子卷了過來,埋在我的身上,就像那天我親手在埋的那隻螃蟹。
後來,我感覺一個巨大的東西砸中了我。
妖風刮了一個小時才停止,我沒有頭破血流,我一站起來,從我的耳孔,鼻孔,衣服裏就都是沙子流了出來。
睜開眼,我才看到,砸中我的是一個人。
他幹涸的像是立刻就要死去。
他的嘴唇白的像停屍間裏的裹屍布,顫顫抖抖的不知道說什麼,我靠近他,才聽清,他說:他餓了,他想回家。
然後,他就死了。
一個與我毫不相幹的陌生人就這樣死在了我的懷裏。
原本周圍那麼多的人,我也不知道去了哪裏,我背後的海鷗也失了蹤。
那天,我終究沒有去大叔家取回我的本子。
我渾渾噩噩的渡過了幾天,後來,養父母找到了我,帶來的又是一男一女的陌生人,我跟他們回了家,這片沙漠終是沒有徹底的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