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自己混沌意識的深處旅行,就如同潛行在黑暗的海底,他感到自己靜靜地漂浮著,自己各種林林總總的記憶碎片在身邊四散飄飛,一些平時沒有注意到的細節在這裏看來顯得異常清晰,他尋找著,感受著自己的意識的誕生,成長和消逝的過程,那是一個個半透明的氣球從虛空中慢慢漲大,又此起彼伏地破裂掉,然後碎片們又漸漸聚到一起,不斷形成新的氣球。他用手緩緩拔開感覺的纖毛,在一叢由血紅色的情感所編製的網絡的一角,發現了異樣。
在海底極深處的裂縫裏,原本健康茁壯的情緒網的角落,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堆暗紅色的光溜溜的觸手。他隔著距離仔細觀察了一會兒,感覺有些似曾相識,他似乎就快明白了什麼,開始很用力地回想,然而自己越是刻意地去想,卻越像是用手去捧住水那樣,捧得越緊,水反而流失得越快。煩悶中,他用意誌力凝結成了一根棍子,小心地撥了一下一根觸手,就在接觸的一瞬間,這團觸手像被刺了一下那樣劇烈地扭動起來,繼而噴出了大量黑色的液體。
一陣劇烈的眩暈,他猛地睜開了雙眼,渾身已經被汗水浸透,他開始大口大口地吸氣。自己竟然被那東西強製彈出了自己的領域,不知道什麼時候中的招。他看了一眼飛船控製台上的生命檢測儀,血壓,心跳明顯升高,腦波在劇烈的跳動。而伽馬光線透視結果顯示,自己的大腦額葉右前側有一個小小的陰影。
他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憤怒,恨不得將敵人碎屍萬段,他一巴掌拍碎了麵前的控製板。可惡,我控製不住自己了,他殘存的理智想著,就在失去控製的前一刻,他憑空劃出一個銀白色的十字架,這是他四處遊曆所結交的牧師朋友們教他的方法,他將這個十字架融化在手心,散發出強烈如雪一樣潔白的聖光,隨即將手上的聖光向額頭拍去。
一陣清涼的感覺傳來,他稍稍變得清醒,這時他終於想起了自己的念頭,他終於想起了這樣的手法。這是暗牧,對手是暗牧,他想,我中的是控心術。然後,一陣劇痛傳來,他感到大腦裏就像發生了一場地震,意識逐漸變得模糊。
他捫心自問,自己並不擅長意識領域的戰鬥。他對意識領域的了解,相比於於專門研究這方麵的牧師來說,隻是個小學徒而已,何況對手還是黑暗牧師。他知道自己落入了敵手,就像是被牽著線的風箏,隨時都可能被控製。事到如今,他終於明白自己發生異樣和對方遲遲不現身的原因。大概是在自己向虛空生物猛烈射擊的某個時候,便被下了咒印,而剛剛自己無意中在意識領域裏對印記的觸動,已經引起了對方的警覺,對方本打算通過自己打進敵營探查情況,現在計劃敗露,便準備直接控製自己。
他死命的掙紮著,努力不讓自己失去意識,他強迫飛船的醫療係統給自己注射了十幾針鎮定劑,然而身體還是逐漸脫離自己控製。他十分悲哀地想著這個宇宙的生物將要麵對的悲慘命運。
幸運的是,老天並沒有放棄這位矮人。沒過多久,飛船警報突然響起,他努力回過神來,控製麵板上星圖顯示,極遠處有13個光點,正閃爍著快速向自己的方位靠近。
他心中爆震,泰坦保佑,終於有救了,從這十三個光點的排列布局和運動軌跡來看,明顯是獸族的特種飛行隊,如果不出所料的話,這應該是薩爾他們收到異常信號後派來探查情況的人,而他們的薩滿祭司應該可以抗衡對方的暗牧。他頓時奪回了自己身體的控製權,伸出手向信號發射器上按去。然而在按下按鈕的前一刻,一陣劇痛傳來,手指卻再也移動不了分毫。他想喊,卻喊不出來,隻感到自己幹裂的嘴唇在無聲地顫動,他想動,動不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按下了飛船躍遷的按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