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入黃埔第六期
5月的羊城,繁花似錦。紅紅綠綠的革命標語比比皆是;三三兩兩身著軍裝的青年來來往往,呈現著一片朝氣勃勃的景象。戴笠一踏上廣州,立即就被這革命搖籃中那轟轟烈烈的神聖氣氛感染了。他深切地感到,廣州的天空比別處的更晴朗,廣州的太陽比別處的更明媚。他那由於十多年坎坷經曆及在孫傳芳等軍閥統治下長期壓抑的心情,頓時變得格外舒暢起來。他習慣地找了一家幹淨寬敞的旅館住下,痛痛快快地洗完澡,穿戴整齊,就按毛人鳳告訴他的地址去找周念行。遺憾的是,周念行等一、二、三期畢業的黃埔生,大都被拉到野外訓練,做北伐的準備去了,連薑超嶽也沒能見著,這不能不使戴笠有些掃興。
不過,更讓他掃興的是,黃埔第五期的招生考試剛剛結束,而第六期的招考時間尚未確定。這不能不使戴笠憂心忡忡。他擔心等候時間太長,在這舉目無親的廣州,旅費花光了又怎麼辦?即便堅持到考試,萬一考不上,又該怎麼辦?不過,這種種煩惱隻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他決心已定,無論等多久,無論遇到什麼困難,也決不退縮,一定要考上黃埔軍校。主意一定,他立即搬出那家較為昂貴、舒適的客棧,遷往宏興客棧。
這是一家專供窮學生居住的便宜客棧,每日隻交三四毛錢即可付清食宿費。不過這家客棧的居住條件確實很差,它夾在一條終年潮濕不堪、腥臭熏天的小巷裏。這小巷,是專門經營水鮮海味的。由於經營海鮮的小販們往往是樓下做鋪麵,樓上住家,所以一走進巷子,腳下就是黏乎乎的泥水,頭上則飄著住戶們晾曬的像萬國旗似的衣褲,空氣中從早到晚都彌漫著一股魚肉的腥臭。
自幼酷愛幹淨整潔的戴笠雖然厭惡這種環境,但為了最終目標,他咬著牙忍受著,每天坐在那狹小且架著兩張上下鋪的客房內埋頭複習,自學那些初中生才學的數、理、化等功課,不懂的地方就向住宿在這裏的初高中學生請教。那些十來歲的小青年們知道這位已為人父的老大哥是來報考黃埔的,也都願意幫他的忙。憑著戴笠的聰明和勤奮,三個月時間內,他總算把該考的功課都學習了一遍。
然而,他身上那本來就不多的錢也花光了。他幾次想賣掉那支金簪,卻又有點舍不得。這金簪能使他想起十多年前的新婚之日,想起夫妻之間的情愛,想起妻子對他無微不至的體貼和殷切的希望。每當他在這人地生疏、語言不通的南國感到孤獨、寂寞之時,看看這支黃澄澄、沉甸甸的金簪,他心中就會感到一絲溫馨,一縷安慰。在這茫茫的大千世界裏,除去母親之外,畢竟還有一位弱女子在關心著他,思念著他啊!所以,他決心不到萬不得已之時,決不輕易賣掉金簪。
然而交食宿費的日期越來越近,囊中所剩無幾,他便決心到碼頭或店鋪去找些零活幹幹。可是,當時從各地來投考黃埔的青年成千上萬,像戴笠這樣囊中羞澀的青年又何止一人?誰不打算找份零活幹幹?更何況年已30的戴春風,早已非當年浪跡滬杭等地之時那放浪形骸的流浪漢了,他如今顯得清臒、白皙、老成持重,倒很像一個文弱儒雅的教書先生。碼頭的重活沒人找他幹,店鋪的零碎雜活,不便讓他幹。所以他找來找去,都被對方客氣地拒絕了。
不過,戴笠並不因此而氣餒。廣州的革命氣氛如同興奮劑,總使他興奮不已。特別是這年7月,他從傳單、標語上得知了北伐軍已揮戈北上並節節勝利的消息,就更加激動了。
此時此刻,他遺憾的是自己沒能早日來到這裏,沒能趕上參加北伐戰爭。但他堅信自己考上黃埔之後將會大有用武之地。眼下,當務之急乃是考上黃埔,隻有考上黃埔,自己的理想、抱負才能得以實現,將來才有臉麵回去見妻子、母親和好友柴鹿鳴。所以,他抱定決心,無論等多長時間也不能打退堂鼓。然而願望終歸是願望,現實終歸是現實,眼下怎麼辦呢?
這天,戴笠在外奔波一日,仍然一無所獲。由於交費的期限已過了五六天,老板娘早已停止供應他的夥食,他不得不天天去門外的小飯攤上花兩個銅板買包荷葉飯或臘味飯充饑。他剛走到客棧門口,不想遇見了麵色陰沉的老板娘。由於天熱,那胖得像麵口袋似的女人,穿著一身短肥短肥的玄色香雲紗褲褂,一手叉腰,一手拿著大蒲扇不停地扇動著。一見戴笠,她就似笑非笑地說道:“戴先生,現在總該交食宿費啦!我這小客棧可賒不起啊!”
“師徒婆,你就再寬容幾日吧,我不在店裏吃飯,隻占個床位!”戴笠學著廣東話稱呼她,並和顏細語地向她解釋。
不知是戴笠的江山口音讓她老娘費解,還是由於沒有要到錢讓她惱火,總之戴笠話沒說完,她便用蒲扇指點著戴笠嚷道:“先生,我這不是濟貧院,今天不拿出五塊錢房錢,就從這裏搬出去吧,不要在這裏耍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