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麼樣子就是什麼樣子,”謝飛白看向案上的奏折,“心有城府不是壞事,但沒必要把自己憋成柳相那個老頭子。”
鳳天磊笑了笑,“先生來時可有遇見他?”
“遇見了,他的臉色比你還難看。”
鳳天磊慢慢收了笑,年輕的眼裏閃著複雜的光芒,“我將這些折子擺開的時候,我以為他們都會懂。”
“你想告訴他們,一場不到兩個時辰的戰鬥,犯不著連上五封折子。”
鳳天磊聽到謝飛白這話,眼睛亮了下,“沒錯,這五封折子都以快馬送入京中,其中四封言之無物,隻有這一封值得一看。”
他拿起攤開的那份傷亡名冊,“可這一封更令我難受。”
“為何?”謝飛白從他手中接過名冊。
“因為這一封是吳啟芳給自己臉上貼金的手段,”鳳天磊冷笑,“他若當真體恤將士,不會隻將自己的功勞大書特書。他讓人寫下這些人的名字,卻沒有把他們記在心上。”
謝飛白目光落在翻開的第一頁,“這次陣亡的有一名副將?”
通常來說,副將作為將軍的得力臂膀,很少會在小型戰役中陣亡。
他撫過排在首位的兩個字,沉吟道:“葉川此人,我聽人提過,他文武雙全,熟悉海戰,是一名難得的將才。”
鳳天磊沉沉點頭,“雖然敵方也損失了一名大將,但這種交換,是吳啟芳的恥辱。”
為將者,盡管無法避免犧牲,但踩著同袍的屍骨邀功,隻會令人覺得可恥。
“他甚至還大言不慚,說要以黑石岩大捷給我當賀禮,”鳳天磊深吸口氣,“我懷疑他如此倉促作戰,就是因為我剛當上皇帝。”
“所以你連自己也一並惱上了。”謝飛白一語點穿他的心事。
鳳天磊苦笑,此時的他不像一個帝王,更像是剛剛脫下戎裝,從邊關回來的那名小將。
“我希望自己能更冷靜,”鳳天磊道,“可我不行。”
他已經十分克製,隻打算申斥吳啟芳,然而柳萬山卻不同意,認為他剛繼位,應以懷柔為主,不該在小事上斤斤計較。
“我很高興你能看穿官場中的把戲,”謝飛白道,“對許多老油條而言,這些邀功手段算不得什麼,他們看重的隻是結果。”
“然後就把大昱變成今天這樣?”鳳天磊眼中有著顯而易見的失望。
“改變一個朝廷的陋習比改變一個人更加艱難,”謝飛白合上奏折,“好在陛下已經走出了第一步。”
“申斥諭旨和嘉獎詔書都已擬好,”鳳天磊遞過兩封文書,“請先生替我過目。”
謝飛白挑眉,“你在議事之前都已準備好了?”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鳳天磊道,“寫幾個字而已,費不了多少功夫。”
謝飛白打開嘉獎詔書,仔細看罷,“用詞雖然淺顯,字裏行間皆是真心,這封詔書是誰擬的?”
鳳天磊抿著唇,指指自己,“若不是國庫沒錢,我寧肯提升將士待遇,比詔書實在。”
謝飛白莞爾,“詔書是朝廷正式下發的文書,光這樣寫不行,大臣們會說不合規製。你若不嫌麻煩,可另起手諭,頒給首功前十的將士,讓其全家共享榮光。”
鳳天磊挽起衣袖,“不麻煩,我這就寫。”
這位年輕的帝王親筆寫下十份手諭,當它們到達懸州之時,葉扶波的父親葉川已經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