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汪指揮所內,何基灃聽著運河前線爆豆一樣的槍聲,不禁心花怒放。在困境中,他的救兵來了。說到底,要策動一支舊軍隊調轉槍口,解放軍的實力才是最可靠的保證!何基灃必須緊緊地抓住這一有利時機,為部隊起義開辟出一條通向勝利的坦途。他要變成一副杠杆,把解放軍的巨大壓力最大限度地轉移到崔振倫、楊幹三、劉景嶽等軍官身上,逼他們猛醒;他要變做一架放大器,把運河戰鬥的衝擊波加到馮治安身上,催促他把張克俠、孟紹濂放出來。
11月7日下午,華東野戰軍十縱隊部分主力向第五十九軍防守的萬年閘方向實施突破,黃昏時攻占了萬年閘北岸的橋頭堡,晚9時完全占領了橋梁和南岸據點,渡過運河的解放軍兵力也達3個團之多!
負責該閘守備的一八○師亂了,軍參謀長劉景嶽急了,忙不迭上報,馮治安也急了,嚴辭厲語地命令:“限天亮前奪回失地。否則,一律軍法從事,團長、師長也不姑息,軍參謀長劉景嶽貽誤戰機,亦一律問罪!”
馮治安的這命令是何基灃電話轉達的,劉景嶽聽了驚恐萬狀,乞求說:“楊師長已經急哭了,黑夜倉促間部隊聯係不上,寸步難行,望副座念多年長官部下情誼,寬恕屬下等。事已至此,總得想個辦法才成。”
何基灃嘴角溢出了笑意,但對著話筒的口氣是不耐煩的:“想辦法?你們自己想!你和孟紹濂商量商量,一致了再告訴我,另行定奪。”
說完,還怕劉景嶽猶豫,又補了一句:“商量的結果必須在午夜前告訴我。不瞞你,天明之後,執法隊就從徐州來賈汪!”
不待話音落,何基灃就“砰”地掛了電話。
這一打一嚇,果然見效!午夜時分,孟紹濂打電話告訴何基灃,意見統一了,同意起義。但要求見他一麵。
何基灃來五十九軍軍部的時候,解放軍攻擊萬年閘的炮聲已經打響。電話員的喊叫聲裏,不斷傳來前線受到解放軍襲擊的消息。不一會兒,電話報告說:萬年閘失守,一個營被殲,解放軍大部隊正突破運河南下。
何基灃在屋子裏背著手踱了幾步,壓低嗓音說:“何去何從,大家看吧!我們西北軍這些年來跟著蔣介石討了什麼好?抗日戰爭,蔣介石借日本人消滅我們;打內戰,蔣介石總是讓我們在第一線。你們看,這次徐蚌會戰,第一個要消滅的不還是我們嗎?”何基灃猛然抬起頭來,激昂地提高嗓門:“我們在屏障徐州,可誰在屏障我們?誰又屏障過我們?”他語氣沉重起來:“等我們西北軍全部丟了,全丟光了,大家的日子就好過了嗎?”何基灃深深地歎了口氣,背過身去,從窗口望著外麵陰森的夜色。
會議室裏鴉雀無聲。將校們都不說話,目光似乎漫不經心,卻如探雷器般伸向他人的麵龐。何基灃沒看他們,他心裏很清楚,他們或許麵對現實,走戰場起義道路;或許拔出槍來,一場火並。現在是孤注一擲的時候了。
崔振倫將煙頭狠狠地按在煙灰缸裏,緊著嗓子說:“你說的是有道理。可是,我們已經同共軍正麵接火,就是想起義也來不及跟共產黨接頭呀!”
“真想與共產黨接頭嗎?”何基灃轉過身來,眾人的眼睛全盯在他身上。何基灃背著手,泰然地跨出一步,掃了眾將校一眼,除了孟副軍長有些膽顫心驚憂懼重重以外,其他人的眼神都充滿疑惑。
“如果你們真的為西北軍著想,也為你們的前途著想,就請稍候片刻!”何基灃說完,轉身出門上了吉普車。
“你想通了?”劉景嶽冷冷地問崔振倫。
崔振倫咧嘴一笑,不置可否。
“弟兄們,不能變卦呀!”孟紹濂急巴巴地在屋子裏轉著圈子,淚光漣漣,“何副司令官剛才說的實在是肺腑之言,值得各位深思呀!還有,俠公從前跟我們講的,大家難道忘在腦後啦?”
大家依然沉默著,抽煙的抽煙,品茶的品茶,目光遊移否定。散漫的氣氛中隱蔽著深深的戒備,隨時可能禍起蕭牆。
門外,傳來吉普車的刹車聲。眾將校定下神來,有的禁不住把手伸向腰間,上了膛的手槍就在那裏。
一陣清風襲人,進來了何基灃和新到不久的那位年輕瀟灑的少將高參。
孟紹濂擦了擦老眼,迎上去:“高參,這裏沒有你的事,我們在……在等張副司令官。”
少將高參摘下軍帽,微微一笑,聲音不大卻有如石破天驚:“孟將軍,你們不是在等共產黨接頭嗎?”
“你……”孟紹濂驚得後退一步。在猛然間的死寂中,將校們虎視眈眈地盯住這位不速之客。
“各位!”少將高參清亮的嗓音在會議室裏嗡嗡作響,“我是陳毅將軍特派聯絡員楊斯德。陳毅司令員向諸位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