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聿明走馬上任(1 / 3)

杜聿明走馬上任

宋希濂,黃埔第一期畢業,也是“天子”門生,為嫡係將領中的尖子人物。這年8月,他被任命為華中“剿總”的副總司令,常駐鄂西,是總司令白崇禧的副手。10月24日,他在湖北荊門接到蔣介石自北平發來的電報,叫他去徐州擔任“剿總”的副總司令,第二天又接到國防部發來的正式調職命令。

然而宋希濂也有這樣、那樣的心事,最大顧慮是對十六兵團司令官孫元良和第二兵團司令官邱清泉感到難以對付。孫為人虛偽狡詐,把個人得失看得超乎一切;邱清泉驕橫跋扈,狂妄自大,向來目空一切,在豫東戰役時,連蔣介石的親筆命令都不執行;邱兵團是淮海戰區中的主力,不肯輕從俯仰,指揮起來,怎能得心應手呢!此外,中央通訊社的一個記者又告訴過他,局勢已完全陷於被動,前途決不可樂觀。政治腐敗,軍隊紀律太壞,老百姓怨聲載道,哪一點都是不利的。經過一天的思考,宋希濂覺得與其遺誤於將來,不如慎之於未然。於是,決定辭受,找些遠憂近慮的理由,發電要求蔣介石和顧祝同收回成命。

電報一來一回,轉眼便到了10月底。這時蔣介石親自指揮的東北戰場形勢不妙,廖耀湘兵團已經完蛋,沈陽混亂,危在旦夕。若是解放軍全力南下,不但平津招架不住,就是華東戰場也一樣。蔣介石感到應該當機立斷,趁早在徐州地區與共軍決戰,以穩住陣腳,確保長江天險。因此他慌忙從北平飛回南京,親自主持擬了個“徐蚌會戰計劃”,於11月3日派國防部第三廳副廳長乘專機飛往葫蘆島向杜聿明征求意見,並在一封親筆信中說:“如果吾弟同意這一方案,請即到蚌埠指揮。”這個決定是蔣介石看了宋希濂婉辭的電報,相信宋希濂在華中確實很重要,不宜調用,而反看東北已失,杜聿明閑著無事才作出的。電報發出後,蔣介石為了爭取時間,於杜未到任前,叫參謀總長顧祝同代表他到徐州調整軍事部署,就這樣,在不到十天時間裏,越過司令長官,兩度改變作戰計劃。司令長官劉峙還不知道這個“徐蚌會戰計劃”是怎麼來的,反正不用他操心。

蔣介石請不來宋希廉,又想到了杜聿明,這位還在葫蘆島等船的副總司令,蔣介石還是很欣賞的,雖然他是何應欽的人,但用人之際也顧不了那麼許多,再說還有其它的牽製手段,怕他什麼?想到這兒,蔣介石揮毫速書親筆信,差人送往葫蘆島。關係到黨國命運的大會戰,如今讓一中將出來執牛耳,真有點兒“蜀中無大將,廖化作先鋒”的味道。

杜聿明在一片海腥味中不禁一顫。杜聿明對蔣校長盡管畢恭畢敬,但也是深知其人,校長不到燃眉之急,決不會對學生稱兄道弟地征求意見。而此去徐蚌,不是指揮部隊向北進,而是組織一次幾十萬軍民的大撤退。部隊能否從徐州撤出來暫且不論,單是這撤退本身在國人眼裏便不是好事!在英國,亞曆山大將軍因成功地組織了1940年6月的盟軍敦刻爾克大撤退,可以青史留名。而在中國,指揮部隊撤退的將軍,往往被看不起。他蔣介石雖然主張“守江必守淮”,但卻遲遲不作退出徐州的行動,還不是計較什麼“過早放棄城市,生靈塗炭呀,國際輿論影響呀,民心歸依呀”。大家都怕背上放棄徐州的罪名,難道自己就該出頭嗎?幾個月來,杜聿明親眼目睹了華東和東北兩個戰區的戰況,昔日的盛氣消了不少,他開始給個人留後路了。

杜聿明對來人講,國防部擬定的會戰計劃他“基本同意”,但各兵團的任務和行動還要進一步明確,太籠統則無法執行,等於沒有計劃。撤出徐州重鎮時,部隊要分批掩護,行動必須迅速,否則就可能被共軍追擊。杜聿明想了想,又複了信給蔣介石:

“校長:我完全同意集中主力於蚌埠與共軍決戰。待葫蘆島部隊撤退完結,我即去蚌埠。會戰部署先請劉總司令按計劃迅速實施。否則,有被共軍牽製無法撤退的可能。光亭11月3日呈。”

以當時整個軍情的性質來看,徐蚌會戰的部署無論如何重要於葫蘆島撤兵,杜聿明本應立即南去赴職。可惜,他害怕再去指揮作戰。個人小算盤真打到了家。殊不知,聰明反為聰明誤,算來算去也可能把倒黴事攤到自己賬上。

杜聿明這時44歲,但看上去要比實際年齡大些,這與多年來受著胃潰瘍、肺結核等種種頑症的折磨有關。他身材消瘦而儀表威嚴,體質羸弱而氣宇軒昂。書香門第和行伍生涯,傳統禮教和戰爭洪流,天造地設地雕塑了這麼一塊奇形怪狀的五色頑石。他力求補救國民黨政權搖搖欲墜行將傾覆的半壁河山。

杜聿明坐在何應欽專為他去徐州上任贈送的轎車裏,從南京市區匆匆馳過,直驅飛機場。他的左手按在額頭上,似乎是頭疼,又似乎是想遮住視線,不忍看曾經繁華的京都竟然墮落得如此齷齪!

一群衣冠不整的男女抱著布袋、籮筐,一窩蜂地衝向一家米行,擠落的帽子和鞋子丟在大街上;警察站在不遠處的路燈下;陰暗處,銀元敲擊出丁當悅耳的音樂,黑市兌換的交易動人心魄;一個個汙濁不堪的傷兵和乞丐坐在路邊,雙手伸向前方……南京已不再是從前的南京了,高官顯貴們紛紛逃向兩廣、台灣,一天之內竟有100家米店被搶,剛剛發行的金圓券又告全線崩潰……

“唉!”杜聿明深深地歎了口氣,放下左手,看看前麵哇哇叫的開道車,心猛然一沉。

他昨天才從北平飛回南京。10月10日,他乘飛機到徐州就任“剿總”副總司令,輔弼劉峙。誰知剛下飛機,蔣介石的美齡號專機趕到,拉上他徑直飛北平。遼沈戰役已成敗局,蔣介石要他去組織撤退。麵對林彪70萬部隊的穿插堵截,要把東北僅有的3個軍由葫蘆島撤回上海絕非易事。他擔心船隻不能如期到達就被林彪強大的東北野戰軍吃掉。最後的結果是杜聿明成功了:他搞了許多虛張聲勢的命令,直到撤離部隊運動到了葫蘆島,他才突然下令上船……

蔣介石在電話裏一個勁兒地嘉勉他,但他並無得意神色。他得知解放軍中野、華野兩大主力已威逼徐州,第三綏靖區臨陣倒戈,黃伯韜在碾莊嗷嗷待援,立即產生一種不祥之感。昨天清晨,他踏著薄薄的細雪來到北海公園,登上瓊島白塔,臨風憑吊,憫悲今古。景山蕭瑟,故宮陰森,一切都像他的心境一樣荒寂落寞。他知道,這也許是他最後的顧盼。他留了幾張影,默然下山,乘飛機回到了南京。

出於軍人的本能,他急於了解徐州戰場情況,便從機場直接驅車來到顧祝同公館。

顧祝同正和劉峙通話,見杜聿明來到,便對劉峙匆匆交待:“叫黃伯韜在碾莊待命,等明天午後官邸會議後再通知你。喂!”他扭過頭望著杜聿明,“光亭在這裏,你同他講話嗎?”顧祝同將話筒遞給杜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