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回 巧心計暗地運機謀 真膿包當場寫伏辯(1 / 3)

第一百五回 朱博如聽得承輝說出來的話,句句在理上,不覺回答不出來。並且已經說妥的一萬銀子好處,此刻十有九成的時候,忽然被這難題目難住,看著就要撒決了。但是看承輝的神情,又好象胸有成竹一般。回心一想,我幾十年的老江湖,難道不及他一個小孩子,這裏頭一定有個奧妙,不過我一時想不起來罷了。想到這裏,拿著煙槍在那裏出神。承輝卻拉了龍光出去,到茶堂外麵,看各野雞妓女,逗著談笑。良久,才到煙榻前去,問博如道:“先生可想出個法子來了?”博如道:“想不出來。如果閣下有妙法,請賜教了罷。”承輝道:“法子便有一個,但是我也不肯輕易說出。”博如道:“如果實在有個妙法,其餘都好商量。”承輝道:“老實說了罷,你這一萬銀子肯和我對分了,我便教你這個法子。”博如道:“哪裏的話!我也擔一個極大幹係的,你怎麼就要分我一半?”承輝道:“也罷,你不肯分,我也不能強你。時候不早了,我們明日會罷。”博如著急道:“好歹商量妥了去,忙甚麼呢。”龍光道:“一萬兩我是答應了,此刻是你兩個的事情,你們商量罷,我先走了。”博如道:“索性三麵言明了,就好動手辦事了。”承輝道:“這是你自己不肯通融,與我們甚麼相幹?”博如道:“你要分我一半,未免太很。這樣罷,我打八折收數,歸你二成罷。”承輝不答應。後來再三磋商,言定了博如七折收數,以三成歸承輝,兩麵都允了。承輝又要先訂合同。博如道:“我這裏正合同都不曾定,這個忙甚麼。”承輝道:“不行!萬一我這法子說了出來,你不認帳,我又拿你怎樣呢。”博如隻得由他。承輝在身邊取出紙筆來,一揮而就,寫成一式兩紙,叫博如簽字。博如一看,隻見寫的是:

茲由承某介紹朱某,代龍某辦一要事。此事辦成之後,無論龍某以若幹金酬謝朱某,朱某情願照七折收數,其餘三成,作為承某中費。兩麵訂明,各無異言。立此一式兩紙,各執一紙為據。朱博如看了道:“怎麼不寫上數目?”承輝道:“數目是不能寫的。我們龍二爺出手闊綽,或者臨時他高興,多拿一千、八百出來,請你吃茶吃酒,那個我也要照分的;如果此時寫實了一萬,一萬之外我可不能分你絲毫了。這個我不幹。”博如聽了,暗暗歡喜,便簽了字,承輝也簽了字,各取一紙,放在身邊。

博如就催著問:“是何妙法?”承輝道:“這件事難得很呢!我拿你三成謝金,實在還嫌少。你想罷,若不明寫出來,不成個憑據;若明寫了,說是某人托某人設法致死其父,事成酬銀若幹,萬一鬧穿了,非但出筆據的人要淩遲,隻怕代設法的人也不免要殺頭呢!這個非但他不敢寫,寫了,你也不敢要。”博如道:“這個我知道。”承輝道:“若是不明寫,卻寫些甚麼?總不能另外謅一樁事情出來。若說是憑空寫個欠據,萬一你的法子不靈呢,欠據落在你手裏,你隨意可以來討的,叫龍二爺拿甚麼法子對付你?數目又不在少處,整萬呢!”博如道:“這個我都知道,你說你的法子罷。”承輝道:“時候不早了,這裏人多,不是談機密地方,你趕緊吃完了煙,另外找個地方去說罷。”博如隻得匆匆吸完了煙,叫堂倌來收燈,給過煙錢。博如又走過去,和那幾個不三不四的人說了幾句話,方才一同走出。

龍光約了到雅敘園,揀一個房間坐下,點了菜。博如又急於請教。承輝坐近一步,先問道:“據你看起來,那老頭子到底幾時才可以死得?”博如道:“弄起來看,至遲明年二月裏,總可以成功了。”承輝又坐近一步,拿自己的嘴對了博如的耳朵道:“此刻叫龍二爺寫一張借據給你,日子就寫明年二月某日,日子上空著,由得你臨時填上。那借據可是寫的:

立借券某人,今因猝遭父喪大故,彙款未到,暫向某人借到銀壹萬兩。彙款一到,立即清還。蒙念相好,不計利息。棘人某某親筆。

等到明年二月,老頭子死了,你就可以拿這個借據向他要錢了。”博如側著頭一想道:“萬一不死呢?”承輝道:“就是為的是這個。如果老頭子不死,他又何嚐有甚父喪大故,向人借錢?又何故好好的自稱棘人?這還不是一張廢紙麼?當真老頭子死了,他可是為了父喪大故借用的,又有蒙念相好,不計利息的一層交情在裏麵,他好欠你分毫嗎?”朱博如不覺恍然大悟道:“妙計!妙計!真是鬼神不測之機也!”於是就叫龍光照寫。龍光拿起筆來,猶如捧了鐵棒一般,半天才照寫好了,卻嫌“萬”字的筆畫太多,隻寫了個方字缺一點的“萬”字。朱博如看過了,十分珍重的藏在身邊。恰好跑堂的送上酒菜,龍光讓坐,斟過一巡酒,然後承輝請教博如法子。博如道:“要辦這件事,第一要緊不要叫他見人,恐怕有人見愈調理病愈深,要疑心起來。明日再請我,等我把這個話先說上去,隻說第一要安心靜養,不可見人,不可勞動,不可多說話費氣,包管他相信了。你們自己再做些手腳。我天天開的藥方,你們隻管撮了來煎,卻不可給他吃。”龍光道:“這又是何意?”博如道:“這不過是掩人耳目,就是別人看了方子,也是藥對脈案的;但是服了對案的藥,如何得他死,所以掩了人耳目之後,就不要給他吃了。我每天另外給你們兩個方子,分兩家藥店去撮,回來和在一起給他吃。”龍光又道:“何必分兩家撮呢?”博如道:“兩個方子是寒熱絕不相對的,恐怕藥店裏疑心。”承輝道:“這也是小心點的好。”博如又附耳教了這甚麼法子,方才暢飲而散。

從次日起,他們便如法泡製起來,無非是寒熱兼施,攻補並進,拿著苟才的髒腑,做他藥石的戰場。上了年紀的人,如何禁受得起!從年前十二月,捱到新年正月底邊,那藥石在髒腑裏麵,一邊要堅壁清野,一邊要架雲梯、施火炮,那戰場受不住這等蹂躪,登時城崩池潰,四郊延蔓起來,就此嗚呼哀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