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島之一瞥(2 / 2)

我們離開這條胡同,又進了第二條胡同,一片“請嗬,哥哥來玩玩”的聲音,在空氣中震蕩。假使我是個男人,也許要覺得這嬌媚的呼聲裏,藏著可以滿足我欲望的快樂,因此而魂不守舍的跟著她們這聲音進去的吧。但是實際我是個女人,竟使那些嬌媚的呼聲,變了色彩。我仿佛聽見她們在哭訴她們的屈辱和悲慘的命運。自然這不過是我的神經作用。其實呢,她們是在媚笑,是在挑逗,引動男人迷蕩的心。最後她們得到所要求的代價了。男人們如夢初醒地走出那座木門,她們重新在那裏招徠第二個主顧。我們已走過五條胡同了。當我們來到第六條胡同口的時候,看見第二家門口走出一個穿短衫的小販。他手裏提著一根白木棍,笑迷迷的,似乎還在那裏回味什麼迷人的經過似的。他走過我們身邊時,向我看了一眼,臉上露出驚詫的表情,我連忙低頭走開。但是最後我還逃不了挨罵。當我走到一個沒人照顧的半老妓女的門口時,她正伸著頭在叫“來嗬!可愛的哥哥,讓我們快樂快樂吧!”一麵她伸出手來要拉陸樣的衣袖。我不禁“呀”了一聲,——當然我是怕陸樣真被她拖進去,那真太沒意思了。可是她被我這一聲驚叫,也嚇了一跳,等到仔細認清我是個女人時,她竟惱羞成怒地罵起我來。好在我的日本文不好,也聽不清她到底說些什麼,我隻叫建快走,我逃出了這條胡同,便問陸樣道:“她到底說些什麼?”陸樣道:“她說你是個摩登女人,不守婦女清規,也跑到這個地方來逛,並且說你有膽子進去嗎?”這一番話,說來她還是存著忠厚呢!我當然不願怪她,不過這一來我可不敢再到裏邊去了。而陸樣和建似乎還想再看看。他們說:“沒關係,我們既來了,就要看個清楚。”可是我極力反對,他們隻好隨我回來了。在歸途上,我問陸樣對於這一次漫遊的感想,他說:“當我頭一次看到這種生活時,的確心裏有些不舒服;不過看過幾次之後,也就沒有什麼了。”建他是初次看,自然沒有陸樣那種鎮靜,不過他也不像我那樣神經過敏。我從那裏回來以後,差不多一個月裏頭每一閉眼就看見那些可怕的灰白臉,聽見含著罪惡的“哥哥!來玩”的聲音。這雖然隻是一瞥,但在心幕上已經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