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統一戰線的問題,是中國目前的中心問題,是我們戰勝侵略者的中心關鍵。所以阻礙和破壞民族統一戰線的關門觀點,就成了一切救國先進份子中之主要危險。至於根本否認有民族統一戰線必要的人,我們可以不去管他。因為這種人在客觀上是漢奸。現在我所要說的是那些對於目前民族統一戰線之重要性估計不足,及對於廣泛的人民陣線懷著深刻疑懼的那些人。他們一方麵承認必需聯合全國一切不願意做亡國奴的人去戰勝侵略者,但一到實際問題上,他們又懼怕人民陣線或者輕視它。結果就構成了他們的關門觀點。
這些關門觀點是從什麼地方產生的呢?是由於對目前變動了的形勢不了解與估計不足,是由於對自己不相信,對人家恐慌。因此,他們總是害怕,怕領導權被人搶去,怕受人家利用,怕漢奸來破壞,怕動搖自己,怕發生錯誤………結果他們隻有把門關起來,拒絕一切可能合作的同盟者。他們以為把門關了,就什麼也不害怕了,就可以保存他們的純潔,清高,古傲和本色。
在今天人民陣線可以說還沒有正式開始,但王保新先生就叫出人民陣線的“危機”來了。親愛的王先生!我不同意你這種心理!現在的“危機”不在人民陣線,而恰恰在你自身。因為你這種心理的叫出,可以嚇退許多人參加人民陣線,也嚇退你自己。比如你說“漢奸鑽入陣線裏麵去,其害不堪設想”,我認為這是過分的顧慮。漢奸可以破壞人民陣線,人民陣線也可以製裁漢奸,不堪設想的恐怕還是漢奸。你又說:“組織方麵,仍須嚴格”。怎樣嚴格?就是把門關了,拒絕那些抗敵的軍人,官吏,資本家,地主及一切你不相信的人來加入,或者自己不敢去加入有這些人參加的反日團體和組織。然而人民陣線是不能拒絕那些願意抗敵的軍官,官吏,資本家來加入的。他們來加入對於民族解放運動不是有害的,而是有利的。
人民陣線與上層統一戰線的可能,我在前一封信上已經說過,是由於目前客觀形勢與社會各階層的關係比數年前有了很大的變動。但這隻是一方麵,在另一方麵還由於主觀力量的變動。在中國現已存在著民族解放的鐵一般的中堅力量,民族解放運動中的聯合陣線口號已為大多數人民所接受,而中國社會的每一個階層每一個政黨都經過了無數次的革命鍛煉,都成為經驗豐富的老練的成員,不比從前那樣幼稚,這些成員在未來的大事變中都將表現他們確定的態度和地位,正如戲劇中的演員一樣,各人都明白自己的地位及如何動作等。正因為這樣,廣泛的人民陣線就絕不會完全重複已往的錯誤。對於這種錯誤的過份的恐懼,是完全不應該有的。
廣泛的統一戰線與廣泛的領導權是分不開的一件事。拋開統一戰線來談統一領導權,那是完全不可想象的。那在實際上就是甘心放棄領導權。任何人,他不為團結一切不願意作亡國奴的人來努力並取得他們的信仰,他就不能領導這一切不願作亡國奴的人。
然而在人民陣線中的各黨各派各階層都想建立與穩固自己的領導權。但那些能夠為中國民族解放奮鬥到底,能夠將自己階級的部分利益與整個民族利益更好的聯係起來,能夠在人民陣線中無誤的適當的應付各種各色的同盟者,那些人就更有資格在人民陣線中樹立自己的信仰和領導。具備這些條件的人,應該無所畏懼。隻有那些準備中途叛變的人,才懷著在中途有被棄於人民陣線之外的危懼。
敵人與漢奸所最怕的是人民陣線。因此他們造作各種謠言,用各種方式來破壞人民陣線。他們說人民陣線中有何種不可捉摸的陰謀,號召大家不要受人利用。對於這種破壞應給以徹底的揭穿,這是無問題的。但是過去那些關門主義者的冒險行為,使許多可敬可愛的同盟者受到不必要的犧牲與打擊,而這種事情的惡劣影響恰恰給敵人和漢奸利用來恐嚇人民不要加入人民陣線。現在必須決然停止一切不必要的冒險的行為,尊重與愛護每一個和我們合作的同盟者,使他們能夠在人民陣線中發展他們的長處,感覺興趣,這樣才能造成互相尊敬的誠意的合作。
我奉告一切的愛國誌士們!為著團結全民族一切救亡的力量去戰勝敵人,你們應該膽大些!膽再大些!你們自己都有堅定的立場,堅定的救國主張,還有堅決的意誌與豐富的經驗,客觀的主觀的形勢無一不有利於你們。因此,你們不應該害怕這樣那樣,要應該完全自信,你們不會隨便受別人的不正確的影響和利用,相反,你們為民族生存而奮鬥的英勇犧牲精神與堅決正確的主張能夠去影響與領導別人。你們要放膽的跑到廣大的各種各色的群眾中去,把人民陣線創立起來。
自然,在人民陣線中可能有各種危險,發生各種錯誤。但這是在人民陣線大規模建立起來以後的事情。今天的主要危險,則是各方麵都害怕,各方麵都關門,根本就使人民陣線不能大規模建立起來,或者在某地建立起來又隨即弄倒。現在我們估計到將來人民陣線中可能發生的一些危險和錯誤,在可能時給以預防是對的。但在今天是無法完全避免的。而且任何事情都有不能避免的同等可能的危險。讀卡爾的書,也有可能變成各種修正主義的危險。要完全避免各種可能的危險,那隻有一事不作。然而我們不能因有“噎”的危險就把“食”也廢了。
膽大些!把門完全打開!小偷,盜賊和魔鬼,是有辦法製服的!
先生!話已說多了。你的意見以為如何?此請
文安!
莫文華上,六月十九日。天津。
莫先生的意思很對,我們可以完全接受。不過我們還有一點願提出研究,那就是“人民陣線”這個名詞用在中國的民族解放運動很容易令人誤解,不如用“民族聯合陣線”來得清楚。(稱“抗敵救國聯合陣線”當然也可以,但不及“民族聯合陣線”的簡便。)“人民陣線”這個名詞大概是借用自法國的人民陣線。正因為有著這樣的淵源,所以很容易令人誤會。為什麼呢?因為中國努力民族解放的聯合陣線和法國的聯合陣線是有著根本的差異,不應混為一談的。法國的人民陣線是使法西斯以外的人民聯合起來反對法西斯,是以階級為出發點的。它的性質是對內的。法國已是一個獨立自由的國家,它隻有內部的階級鬥爭的問題;法西斯如在法國抬頭,不但勞苦大眾遭殃,而且因民主權利的損失(法西斯獨裁如實現,民主權利當然要被一筆鉤銷),自由主義者也一樣地要遭殃,因此法西斯以外的法國人結成人民陣線來對付法西斯。中國的情形便不同,中國是半殖民地的國家,是正在受著侵略者最殘酷的侵略,是要集中全國的力量來一致對外——對付侵略國——目標是對外而非對內,是要不論階級,隻要是不願做亡國奴的,都聯合起來一致抗敵救國,當然不是以階級為出發點,如也沿用法國的“人民陣線”的名詞,關於這一點便容易使那些患著左傾幼稚病者誤解,結果不但不能結成聯合戰線來抗敵救國,來使民族解放,反而要破壞聯合陣線,這關係是很嚴重的。而且稱“人民陣線”也容易使人誤會隻包括人民,有誌抗敵救國的軍人官吏並不包括在內。所以我們主張,為明瞭起見,不可再用“人民陣線”這個名詞,應該用“民族聯合陣線”,使人一望而知是以民族解放為本位的聯合陣線;是對外的,不是對內的;是中華民族的任何分子,除漢奸外,都可以參加的,都應該參加的,並不限於任何階級的,並且不該由任何階級包辦的。說得直截了當些,這裏麵隻有民族解放的問題,隻有一致抗敵救國的問題,而不該牽到什麼階級問題。 關於救國聯合戰線的幾個疑問
關於救國聯合戰線問題,在貴刊討論很多。我對於這件事,在理論方麵可以說完全信服,不過在實際上,覺得還有幾個疑問,又須重行提出討論:
(一)在聯合戰線策略之下,怎樣可以使從前有過嫌隙仇恨者捐棄前嫌,共同攜手做抗戰工作?老實說,今日中國文武各界都有黨派,各黨各派間的傾軋手段,平時都是極尖銳毒辣的。當兩派鬥爭時,任何犧牲都可不顧,也就是任何手段可以使用。昨天有這樣行動,有這樣心理積習的人們,今日突然聽到聯合戰線的口號,是否能夠立即息爭?又是否能夠站在同一條戰線上來向敵人鬥爭,我覺得不是一句口號可以能夠把從前一切的嫌隙仇恨冰消的。同樣,從前施行關門政策的朋友,隻有門內的是朋友,門外的盡是敵人,於是什麼欺詐都做到家,因此一般人對於這班關門朋友都有些望而生畏,甚至對於說幾句前進話的人也被看為關門朋友。在這種社會狀態之下,怎樣能夠使一般人相信聯合戰線是有效的救國策略?怎樣能使一般人不懷疑這是另一套欺詐行為。隻是說“誠意合作”四字,我覺得有些神秘,也太接近了“唯心”。封建時代的正心誠意的祈禱,也不過是使人民在神道設教時代信服的方法。我們在今日所謂“誠意”之下,還有更有效的方法嗎?有理論才產生方法,這是對的。但是沒有方法的理論也不會兌現的。所以第一點,我相信聯合戰線是今日唯一的救國策略,但是我們更需要具體的而又更有效的方法來實現這個救國策略。
(二)什麼是聯合戰線的核心?聯合戰線是物理現象的結晶,不是化學上的化合。參加聯合戰線的人們不必把人人的主張劃一類同,這是很對的。站在聯合戰線上的人們隻要能夠在抗敵救國的一點上相同,這點也是很對的。不過,這樣就有極大的分歧了。南宋高宗與秦檜們別具鬼胎,決不願收複兩京。唱長期抵抗與準備抵抗者都別有用意,決不會有抗戰的行動。他們不但自己沒有行動,並且可以用種種手段欺騙他們的群眾,蒙蔽全國人民(尤其是一般小資產階級與市民),同時他們也就實行摧殘的工作。我們固然知道欺騙與蒙蔽是不會久長的,但是在五六年內失去東北四省內蒙華北五省加速度亡國之下,等到人民覺悟已經早早是亡國奴了。我們知道液體結晶,隻要溫度相宜,又有核心(是結晶起點),可以在極短時間內結成極大的晶體。我們相信今日的中國,提倡聯合戰線的溫度是相宜了。但是怎樣起頭呢?我們雖然相信可以結晶的液體,隻要本質不變溫度不變,遲早可以結晶,但是時不我待,又怎末辦呢?因此,我又想到方法問題了。隻有可能,沒有方法來促成,久而久之,這個已有的可能也會漸漸消失。
(三)在發展的進程中,怎樣可以保持不是必要時不發生分裂?“在同一目標之下,各人仍然具有各自的特質聯合起來對付敵人。”初看起來以為在共同目標沒有達到以前,決不會分裂。但是事實告訴我們並不是這樣簡單的。各人既然有各人的主張,也就各人要在相當的時機上攫取他的必需的權利及其他。這樣便是危機四伏,時時可有爆發的可能,也就事事有爭窩子的可能。在任何一個聯合之下,沒有永久不分裂的,但分裂的遲早與能否達到目標的關係太大了。在今日提倡聯合戰線的救國策略之下,關於分裂的一點,必須估計到。不但估計到必有分裂,並且必須估計到何時是分裂的爆發,是否可以延長時間來爆發等等。這件估計,不但提倡者與主持者應有極精確的估計(也可以說是極精確的推算),一般加入聯合戰線的人們也必須有此估計。因為有此估計,或者可以來彌補於萬一——在共同的敵人沒有打倒以前,決不分裂。
(四)怎樣處置包辦?這是必然會發生的現象。在一條聯合戰線上,雖然目標是相同的,但是參加的各單位的力量是不相同的。不相同的力量與不相同的主張配合起來,便會產生比較強有力的包辦舉動。如說“包辦”有幾種程度,下等的是包而不辦,這是人人都知道是聯合戰線的害群之馬。其次便是有了包辦的計劃,便必須播去別人可以用力的機會,消滅別人可以有貢獻的力量。他自己呢,在這種包辦計劃之下,不得不把他的力量集中在怎樣可以削平群雄,唯我獨尊的一點上去。在群雄未平,包辦局勢未完全造成以前,包辦者決不肯為共同目標而努力。不但本身不肯努力,勢必阻礙他人的工作。幾方麵抵消以後,聯合戰線裏的力量都消失光了。任何一個團體,內部的矛盾與糾紛決不會絲毫沒有的,但是包辦者就在這點上。他決不會理解到“除非一齊對外,內部的矛盾與糾紛才可以停止”。同時我們知道決不是隻有張三要包辦,李四不要包辦,所以愈想驅除包辦者,反而使包辦者愈加勾結起來反對聯合戰線。這點是極難通過的困難點,必得慎加考慮。
我相信聯合戰線是今日中華民族起死回生的唯一策略,但是運用的方法必須有精詳的指導,不然,稍稍跑入摸黑路的歧途,便有極大的損失。因此希望先生能夠致全力注意於這點——實施的技術指導。
敬祝
康健。
林中上。七,五。上海。
林先生對於救國問題,可謂語重心長,我們覺得不勝欽佩。國人對救國聯合戰線都能有這樣的縝密研究與注意,便是一種極好的現象,便是救國必定可以獲得勝利的預兆,這是我們尤其感到欣慰的。救國聯合戰線果要獲得勝利,必須我們對這件事都有極堅定的信仰,極熱烈的擁護,極誠意的合作。要做到這樣的地步,最先決的條件還是對這事有極透徹的理解。所以我們對於林先生所提出的疑問是不勝歡迎的。
林先生提出的第一點,認為各黨派間在已往有著嫌隙仇恨,因此懷疑他們能否共同攜手做抗戰工作。嫌隙仇恨是舊帳,這舊帳若不勾銷,當然還是要互相猜忌,互相傾軌,不能共同攜手做抗戰工作。但是在國難這樣嚴重的今天,我們必須不算一切舊帳,聯合起來對付要亡我國家滅我民族的最大敵人。我們深信各黨派間在已往無論有著怎樣深的嫌隙仇恨,總不會超過對於我們民族的共同大敵。我們如不能抵抗我們民族敵人的殘酷侵略,結果必至同歸於盡,“皮之不存,毛將安附?”所以,“開誠合作”是出於共同圖存的客觀的需要,是“救死唯恐不贍”的問題,和憑空虛構的“祈禱”是不能相提並論的。要使一般人不懷疑這是另一套欺詐行為,須在行動上有誠意的表現,事實勝雄辯,隻有用事實來證明。我們要實現這個救國的策略,當然需要種種方麵的努力,各人應各盡他的地位和能力來促成這個救國聯合戰線的結成。最先的工作當然要盡我們的力量宣傳,解釋,說服。像關門主義也是救國聯合戰線的大障礙,我們先須盡力使人明瞭關門主義怎樣妨礙救國的工作,使他們於明瞭之後盡力克服它。
第二點,聯合戰線的核心,隻須對聯合戰線的任務明徹,對聯合戰線的工作最熱烈最堅決的人們,都可以做聯合的核心,此處所謂核心不過是指推動的核心,並不包含有包辦的意思,因為既是救國聯合戰線,便是要容納各黨各派以及無黨無派的人都來參加救國的工作,本不容許包辦的存在,且在事實上,國難到了這樣的地步,非動員全國的力量來搶救是絕對無望的,所以也不是任何一黨一派所能包辦的。至於“時不我待”,那點隻有更加緊地推動,更加速地進行。關於“方法問題”,我們以為第一步仍在說服大多數人明白聯合戰線的必要,造成強有力的輿論,形成強有力的民意,倘仍有一二人或少數人要背道而馳,他們在事實上也要感到走投無路的。
第三點是保持不分裂的問題。隻要救國聯合戰線能造成,隻要參加救國聯合戰線的人對於這件事的任務和工作有徹底的理解,充分的信仰和誠意,在民族的共同大敵未除以前,我們相信是不會分裂的。當然,要達到這個目的,還需要我們的努力工作。即有困難,我們也隻應該用努力工作來克服困難,不能因為恐怕有困難而坐待民族敵人的宰割。我們隻須明白救國聯合戰線的真正任務,各人便不致在這個唯一任務以外圖謀其他的利益。這個流弊的避免,也在乎我們的努力工作,尤其是林先生所謂“聯合戰線的核心”,要注意於這個流弊的預防,我們相信這預防不是不能的,隻要大多數人能明瞭聯合戰線的真正意義與任務,對於破壞聯合戰線的任何行為,民眾的製裁力一定是很大的。
關於第四點,怎樣處置包辦問題。我們以為倘若救國聯合戰線沒有成功的一日,什麼都無從說起;倘若救國聯合戰線能造成,根本就無所謂包辦了。同時我們相信隻要不是甘心做漢奸賣國賊,都有加入救國聯合戰線的可能,這就要看努力於促成救國聯合戰線的工作是否做得好,做得對,做得有效率。關於這一層,在答複第一點的末幾句也可供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