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言至此,收拾釣竿,以手指南岩樹林示生曰:“老夫居是間,曆十餘年,路不拾遺,夜不閉戶,談話不過農夫田父。老夫觀客玄默有儀,無誘慕於世偽者,客其一塵遊屐乎?
生恭謹答曰:“小子既入仙鄉,此生難得。今叟見招,敢不如命。”
生隨老人行,山角凡四轉,泉水激石,泠泠作響。既見柳岸,複行半裏,得板橋。老人笑麵生曰:“至矣。”言訖,又導生行,板橋渡已,乃遏竹圍,入老人茅屋矣。
老人命生坐,言曰:“吾女當來見客。客了無凡骨,可為吾友。”生重複致謝老人厚遇。
老人既出菜圃,生見竹壁懸爛劍一柄,幾上奇石如鬥大,外無他物。忽爾,老人攜其女入,修臂下垂,與生為禮。生正視之,密發虛鬟,非同凡豔。生問老人姓氏,並是地何名。老人都不答,但搖其首;久之,詢生奚得至此。生一一告以故,老人甚欣歡。少選,老人之女捧果以進,置石幾上,果丹色,大於雞子,生所未見。詢之老人,老人曰:“碩果,此土終歲產之;客食十枚,可盡日無饑渴,老夫數枚足矣。”
生剝果啖之,香甜凝舌,中有實一粒如豆。老人雲:“此核可為藥,用治外傷。”
食果畢,老人為生談者,均劍術家言,蟬聯不覺日暮;生請告辭,歸慰慈母。老人起立曰:“且慢,吾女當以舴艋送子。吾女亦宿鄰岸姨家,子明日請再臨存,或客吾許,可乎?”
生以母氏同來,因約老人以明日再行奉謁。老人佇立岸上,女領生登舟,舟小如芥,既左出,始不見老人顏色。時日落崦嵫,微風送棹。生自念如是風光中,得如是名姝垂青,複感老人情極真樸,以為天壤間安得如是境域?實令生無從著思。猛憶老人垂綸之際,麵帶深憂極恨之色,意者老人其任俠之流歟?生此時心事乃如潮湧,於是正襟危坐,徑問女曰:“名姝何姓?地是何名?望有以見教也。”
女頳然良久,嚶然而呻曰:“吾稟老父之命,未能遽答先生,幸先生容之。老父固有隱懷,先生善人,異日或有以奉述於先生之前耳。昨日馬上郎君,投止姨氏鄰家,非先生也耶?”
生曰:“誠不慧也。不慧奉母遊名刹,不圖失道至此;然母氏正樂是間風物。敢問名姝,昨日黃昏,何人誦陸機詩句者?名姝其或識斯人否?”
女聞生言,低首無語。生視女雙窩已泛淡紅,複視女兩手瑩潔如雪,襯以蔚藍天色,殆天仙也。生自省唐突,乃回視前岸,漁燈三五,母氏已立堤畔。生啟女曰:“餘母望餘久,敬謝名姝棹我歸來。不然,吾步行,母氏遲餘矣。”女無言,但微哂。
此燕影生第一次與絕代名姝晉接之言,即亦吾書發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