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鄭婠的失勢,一時之間,巴結洛宓的訪客絡繹不絕,也有替鄭婠打抱不平的:“阿婉姐姐平時白疼她們了!”
鄭婠笑了笑,倒不是太介意,自己本來就沒什麼資格去母儀天下,不管是洛宓自身的條件,還是尉淩對她的喜愛,她都更適合。
不到兩天,那些訪客就紛紛吃了閉門羹回轉來,洛宓一個也沒理,這些碰了釘子的人一個勁說鄭婠的好話,說洛宓種種不好,高傲啦,目中無人啦,空有一副皮囊啦,恃寵而驕啦,還斷言尉淩對她的寵愛不會持久,最後還是會回到鄭婠身邊來。
鄭婠聽得無語,畢竟人家又沒有求你們去巴結,她搖搖頭繼續看書,卻瞥見聶憫娘笑了笑。
發現鄭婠看著她,聶憫娘不好意思地別開頭,想了想,還是在紙上寫道:“我覺得她沒有那麼壞,她對我還是挺好的。”
原來早上聶憫娘在路邊上看到一條死蛇,嚇得不敢動彈,洛宓正好經過,用樹枝把死蛇挑得遠遠的扔到草叢裏去,這才麵色自若地走了。
聶憫娘寫道:“我想謝謝她。”
鄭婠便拿出那盒棗子笑道:“正好,你帶去給她吧。”
洛宓雖然不搭理鄭婠,對聶憫娘卻從不拒絕,她不愛說話,跟啞巴的聶憫娘,倒是相安無事。
晚上尉淩又來到閑花庭,時候差不多了,洛宓等他在床上坐下後,便開始脫衣服,尉淩卻走過來按住她的手說:“今天不用。”
又不用?洛宓仰起臉詫異地望著他。
“很多時候,朕其實隻要看看你就夠了。”
“陛下的意思是……宓兒就要失寵了嗎?”
尉淩不滿地瞪了她一眼,“你把朕當成什麼了,赫連幸嗎?”
洛宓無辜地扁了扁嘴道:“那,宓兒跳舞給陛下看?”
“也不用,你陪我說說話就好。”尉淩連朕都不說了,改稱我,拍拍床畔。
說什麼呢,言多必失,洛宓聰明地閉緊嘴巴,尉淩便問了:“你老家在哪裏,跟誰學的劍,跟誰學的舞?家裏還有什麼人呢?”
“我是滄州雙龍縣人,家裏父母雙全,還有一個弟弟。”洛宓隨口胡謅道,“劍舞是自己琢磨的。”
“是嗎,可是,我怎麼覺得很有劍俠崔應雪的影子,你和他沒有關係嗎?”
洛宓身體微微一震,輕輕回答:“沒有……呀。”
“難道是我認錯了?不過,他好像確實沒有收過女徒弟。”
“陛下認錯了。”洛宓囈語般地低聲道。
“不管怎樣,你的劍術一定很好,我覺得,如果你要殺誰,那個人有九成可能活不了。”尉淩開玩笑似的說道。
洛宓不說話,依偎進他懷裏,頭抵住他下巴。
“不過,你要殺的人,大概都死得心甘情願吧。”尉淩下意識地抱住她又道,“柴胤送我的這份大禮,還真是夠大的,你知不知道他要用你換什麼?”
洛宓閉著眼睛沒有應聲,尉淩冷笑道:“一個小小的鄆城,他當朕不知道嗎?鄆城進可攻退可守,可以屯糧、練兵、埋伏,可以水陸兩分,他要換的,明明是朕這半壁江山!”
洛宓一驚,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尉淩已經按住了懷裏的她道:“朕偏不換給他,你留下,鄆城也留下!朕知道你是帶著任務來的,可是,你想都不要想,朕喜歡你是真的,但不代表沒有底限,如果讓朕發現你敢背叛朕,那就是你的下場!”
說到這裏,他手指深深插入洛宓的發絲中用力一拉,洛宓吃痛抬起頭,發現腳下竟然鋪著一張虎皮,前麵的虎頭高高昂起,仍保持著栩栩如生的猙獰嘶吼模樣,洛宓渾身一顫,睜大眼睛,許久,慢慢癱軟下來。
尉淩的心突然變得和洛宓此刻的身體一樣軟弱無力,他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隻覺得洛宓惶恐無助的神情像箭一樣,沒入心髒,悄聲無息。那時他滿腦子隻剩一個念頭,隻希望洛宓別哭,否則,他可能會立即放下高高在上的姿態,連聲道歉。
他討厭這種感覺。
尉淩突然推開洛宓,大步走了出去。
他心情不好,想要喝酒,不是說心情不好的時候喝酒很容易醉嗎?為什麼灌這麼多下去還是能記得洛宓的眼神?
尉淩看著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湖麵,抓起酒壺狠狠砸了下去。
咕咚一聲。
以前是太子的時候,大家的目光都在楚淨輝身上,那就算了,現在他已經是九五至尊,卻依然什麼也沒改變,想要的快樂,想要的關懷,一點也沒多起來。
“陛下?”鄭婠的聲音吃驚地響起,“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裏?”
“阿婉……”尉淩頭有些重,醉意朦朧地開口,“你怎麼還、還不去睡……”
“我正要回去呢,憫娘今天有些咳嗽,我就……”鄭婠忽然停住了沒往下說,許久才小心地問,“陛下,你……哭了?”
我哭了?
尉淩一時之間驚訝到無以複加的地步。
即使是恨楚淨輝恨到巴不得他明天就消失在這個世上的時候,他也不曾哭過。
父皇死的時候,他呆呆跪了一夜,那種感覺前所未有,想哭,卻哭不出來。
現在?現在算什麼?什麼也沒發生,他不想哭,眼淚就這麼流了下來。
“阿婉,為什麼人會無緣無故地哭?”尉淩發出低低的笑聲,抬起手背擦去臉上的淚,新的卻不斷湧出來。
鄭婠臉上驚訝的神色退去,挨著尉淩坐下來,柔聲問:“是因為宓美人吧?”
“不是!”尉淩一口回絕,“我隻是想到了那天的老虎,我不想殺它,我也可以不殺它,但是為什麼……最後……我還是……做了不想做的事,我有時候會變成一個自己都討厭的人,阿婉,這是為什麼?”
鄭婠輕輕把他抱在懷裏,心隱隱作痛,“阿婉也不知道,但是,阿婉可以向你保證,不管陛下變成什麼樣,阿婉都隻會越來越喜歡你。”
尉淩抬起頭來看著她,眼裏的淚讓眼睛看起來亮亮的,“阿婉,我這輩子做得最對的一件事,大概就是娶了你。”到底是個孩子,說笑就笑了。鄭婠慶幸自己能在他難過的時候發現,並陪著他,不然,他就這麼一直憋在心裏,會憋成什麼樣子。
“不要告訴別人我哭了。”
“我可不敢!”
“尤其是皇兄!我知道你跟他在一起,就有說不完的話!”
鄭婠的臉紅了紅,還好是在黑暗中,看不出來,“我沒有啊。”
“就有!”尉淩下意識地頂嘴抬杠,也許是酒勁上來了,他閉上眼,把臉埋在鄭婠胸前深深吸了口氣,“阿婉……阿婉……”就這麼睡著了。
“陛下!陛下!別在這兒睡啊會著涼的!”鄭婠趕緊低聲叫道,尉淩卻不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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