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巨道:“我們且不要敘這些閑話。今有一注橫財,特來送與區兄,不知肯受不肯?”
區丙訝道:“甚麼橫財?”
阿巨移近一步,說道:“近來外國人因為廣東官府不許他們進城,彼此鬧翻了。此刻英吉利派了兵船來,打算要攻打廣州城,你知道麼?”
區丙道:“我也聽見有這句話。但不知真不真?”
阿巨道:“怎麼不真?此刻統兵大元帥是伯爵額爾金。我已經投到他的部下,充當探子,就住在元帥的坐船上。廣東的情形我本來熟悉,隻有近來官場的舉動、怎樣的布置防備,不得而知。官府又懸了賞格捉我,此時還未銷案,我自己不能入內地。就是到了內地,官府的事也無從打聽,所以特在大元帥前保舉了你,不知你肯做不肯?”
區丙聞言,心中一想:
“省城店裏本來有許多衙門裏的人來做主顧,這件事隻怕還辦得到。”
因問道:“不知肯做便怎樣?”
阿巨道:“你若肯做,我再盡力在大元帥麵前保舉你,每月坐支薪水五十兩,以後探事每件事酬銀五十兩,你願意嗎?”
區丙道:“我就是探了事,往那裏去報呢?”
阿巨道:“你若肯做了,就回省城去,隻做坐探。探著了事,隻要寫起來,我那裏天天著人到你店裏走一次。有,便交他帶來就是了。”
區丙道:“我怕寫不好,識字又不多,恐怕要寫別字,怎樣好做?”
阿巨道:“這有甚要緊?你隻管寫了來,莫管他別字不別字,好在拿得來是我經手。”
區丙道:“既承關兄如此關切,我如何不做?但是這件事做下來不知能賺多少錢?”
阿巨道:“每月坐得五十兩,其餘每件事五十兩,看你的本事去探訪罷了。”
區丙大喜,即與阿巨約定即日動身,回到省城,住在店裏。專意招接衙門的主顧,打聽些海防洋務的事情。
因為他一向是個老實生意人,衙門裏的師爺大爺們隻當和他談天,便多有告訴他的,他便拿了這個去換銀子。於是幾時佛山辦團練,幾時黃埔修炮台,虎門添了若幹兵,四方炮台添了幾尊炮,買了一刀竹紙來,真是有聞必錄,阿巨果然逐日差人來取。
可憐廣東地方官一齊睡在夢裏,那裏知道有這麼一個細作在肘腑之下?更兼那大學士男爵兩廣總督葉名琛終日在衙門裏禮拜神仙,有時接見下屬無非講論他自己的文章、學問。這件事也被區丙當一件正經事報了出去。在區丙不過是借此作一件事,多賺了他五十兩銀子的意思,誰知阿巨得了這個信息,以為莫大機會,專誠見了那個甚麼大元帥,行了鞠躬禮,告知打聽得廣東總督酷信神仙的話。那大元帥聽了,也不過笑了一笑,不當一件事。阿巨獻計道:“廣東人向來最信神仙,有時百姓過於迷信,官府還要從中禁止。此時第一個總督先信起來,百姓們自然比從前信的加倍了。此刻軍務吃緊,我們兵船已泊在省河多天,不定何日開仗。我們不如借此惑亂他百姓之心,他自然疏於防範,一經開仗,就容易得手了。”
那個甚麼大元帥就問:“怎麼惑亂法?”
阿巨如此如此說了一遍,那大元帥笑了一笑,說道:“由你去辦罷。”
阿巨得了令,便到艙麵,叫人用黑紙糊了兩尊大炮,拋在水裏。那紙糊的東西到了水裏,自然要浮起來了,那省河兩旁的船戶與兩岸居民看見了,便嘩然哄傳起來,說是洋人的鐵炮也浮起來了,可見說甚麼船堅炮利都是欺人之談。這句話一人傳十,十人傳百,傳到了葉名琛耳朵裏。葉名琛卻以手加額曰:“大清皇帝之洪福也。”